兴武侯府门外,太子御驾已到。随从的主管太监迈前一步,恭声唱到:“吉时已到,太子亲迎,恭请太子妃出府~”声音抑扬顿挫,一波三折,直直折进兴武侯府中每个人的耳朵里。
兴武侯带着家眷整装跪拜,太子下马回礼,新娘轿撵被抬出府外,迎亲礼毕。
大婚的另一位主角,当朝太子遥遥望向自己的太子妃,透过层层朦胧的红色薄纱,只能看见一个坐的端正的身影,便无甚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自己请求父皇纳良娣不成,却换来出宫亲迎赫连家女的口谕,虽心烦难耐,但毕竟身为东宫太子,父皇的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违抗。
待一连串迎亲礼成,便要立即返回宫中。官道两边站满了百姓,每个人都在热情激动地讨论这场盛世婚礼。
依在自家夫君怀里,杜兮风眼里噙满泪水看着越走越远的花轿,她如何不想女儿能嫁给一个相互爱护的心悦之人,所以即使再怎么安慰女儿,她内心里也是难过万分。
太子骑马走在最前方,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看起来更加英明神武,贵气非凡,端的是一国太子气派。随后就是前礼队,接着是思衡璆鸣各骑一匹高头大马护在花轿左右,二人不同风格的俊朗外表也受到不少姑娘家的注目。
但最令人关注的自然是坐了太子妃的花轿了,百姓们都迫不及待地看着缓缓行过的轿辇,虽然看不真切但这并不能影响他们看热闹的心情。待后礼队走过,便是那下人们抬着的不计其数的陪嫁箱子。
今日这场皇家大婚,绝对要成为这整个夏天里盛京百姓讨论中的最热话题。
太子大婚,皇帝设晚宴于御花园,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自是不提。太子虽然身份尊贵,但身在婚宴中也不免被其他的皇子官员们灌了几杯酒,待到时辰,便要去东宫行洞房之礼了。
宫里的太监宫女打着灯笼在前面领路,太子殿下坐在步辇上一言不发。身为太子,自己的婚事也是国家大事,向来不由自己做主,这事情他知道,从小就知道,可还是心有不甘,因为咱们的太子殿下有一个勉强能算得上的青梅竹马。
八岁那年,他的马术初有小成,便要出宫去城郊的皇家马场挑选自己的座驾。太子虽生性稳重,但毕竟年岁还小,初次出宫,心里觉着什么都是稀奇的,就想要下轿去集市逛逛。
期间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那裹着糖衣的果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亮亮的闪了太子殿下的眼,太子殿下不由得停下看了又看。
可身为皇子是不可以在宫外乱吃东西的,更何况是太子。于是小太子收起了那一点点渴望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根糖葫芦突然被递到了他眼前。抬头看去,是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姑娘,打扮地甚是精致可爱。看到他抬头,小姑娘笑盈盈地说道:“喏,这个给你吃。”声音脆生生的,直直撞进小小太子殿下的心里。
经过随身太监的严格检查,他才能平安保住这串糖葫芦。坐在轿子里的小太子愣愣地盯着自己手里裹了糖衣的红果子,看了一会儿,尝试着慢慢地咬了一口,接着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皱了起来,里面的果子太酸,外面的糖衣又太甜,两相冲击之下,口感真是不怎么好。
糖葫芦虽然不好吃,可是那张笑盈盈的小脸却刻在了小太子的心里。
他事后让人打听过,这才知道那是礼部主客司的一名官员家的嫡女,闺名王甄。小太子记下这个名字,一记记了八年,此时的太子殿下已到了纳妾的年龄,便迫不及待地向母后禀明了自己心仪的人选。
那王甄的父亲在这八年里已经升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嫡女做个太子妾还算可以。
于是王甄便和户部尚书之女、太常寺少卿之女一同进入东宫成了太子妾,之后便独得太子宠爱,地位扶摇直上,虽然家境不如另外两位,但隐隐已有了东宫之主的势头。
太子殿下本想再过几年就晋王甄为太子正妃,可谁知半路上杀出这么一个赫连家女!
看着在他面前强颜欢笑祝他新禧的王甄,太子殿下决定禀奏父皇纳王氏为良娣,良娣封位仅次于太子妃位,他只是想让甄儿开心一点。
可谁知父皇竟然没有同意,太子殿下无法控制自己对那人的迁怒,若不是她,他也不至于如此这般苦闷。
抬手轻按眉头,对于即将见到的太子妃他也有所耳闻。听说是家里特别受宠的,更匪夷所思的是身为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竟然能抛头露面跑到战场上去,缙朝虽全民尚武,女儿家习武早已是司空见惯,但这件事情太子殿下还是不能苟同。越想头越痛,内心对那赫连清漪便越发不喜。
“臣妾参见太子殿下。”一道柔若无骨的声音传来。
太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
只见路边廊下站着一个女子,一袭淡绿织锦的宫裙,那裙摆上缀着点点白色梅花,一条比裙身颜色稍暗的腰带勾勒出那不盈一握的芊芊细腰,脸上并未怎么着色,却已显露出她不凡的姿容,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甄儿,你怎么在这?”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太子殿下今晚大喜的婚房,同时也是太子的寝宫。
“臣妾想着太子殿下今晚要饮酒,恐明日酒醒不适,所以亲手煲了安神解酒的汤膳正打算亲自送去。”声音温柔缠绵。
“甄儿有心了。”太子感觉这一天的苦闷在此时散去不少,于是直接下辇伸手端来宫女手中的汤碗,站在廊下就喝了起来。
王甄见状,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别样的光彩。
太子喝完心爱之人送来的汤羹,心情愉悦,不禁有些飘飘然,真想直接搂着眼前的人走了算了,但好在还尚存一丝理智,只好宽慰了王甄两句便继续朝自己的寝宫而去。
“恭送太子殿下。”王甄微微垂首行礼,低垂下去的脸上,似笑非笑。
新房中。
“太子妃,您还是坐床上吧。”赫连清漪的陪嫁里有两个大丫鬟,分别名为河清、海晏,是一对儿双生子,这开口的就是海晏。
“不急。”赫连清漪早已把头上的红盖头摘了下来,两手不停地正在剥着什么。话音刚落,门就被一个人推开,那人急匆匆地跑进来,门都忘了关。
站在门口的海晏连忙把大开的门关上,转身呵斥了一句:“这是在宫中,不比府里,急急忙忙像什么样子。”跑进来的人闻言立刻止住脚步,连忙向赫连清漪告罪。
新晋的太子妃把手里剥好的东西送进嘴里,随后挥挥手表示不妨事。
她这两个丫鬟从小就跟着她,海晏自幼冷静沉着还会一身功夫,河清活泼爱笑但也稍显莽撞。
那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就是河清,她见太子妃没有怪罪的意思,便走到跟前,一脸不满地说道:“小姐…啊,太子妃,婢子方才在廊下拐角处瞧见了太子殿下被一个女人拦住,还在廊下喝了她送的汤膳呢。婢子回来时顺便打听了一下,那人就是王良媛。”
太子迎娶正妃,一个良媛却在半路上给太子送汤膳,这其中的心思,明眼人自是看的清。
赫连清漪看着比自己还急的小丫头,觉着好笑,勾勾嘴唇顺手把剥好的果子塞进了还要再说什么的河清嘴里。
河清一时不察,被塞个正着,嘴唇动动尝了尝味道,不禁问出口:“太子妃,这是什么,好香啊。”
门边的海晏看着吃的欢快的河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太子妃就是太宠她们了。
赫连清漪心中再明白不过,那太子心悦的是王良媛,内心期望的正妃自然也是王良媛。自己突然嫁过来占着个太子正妃的名头估计就把那太子和王良媛气的不轻,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自己受着便是,在这宫里,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算算时间,太子估计该到了,赫连清漪起身又从床上抓了两把果子往河清随身的布兜里一塞,又把桌上的果壳扔出窗外,这才拍拍手转身端坐在床上。
海晏见状赶忙上前将新娘的红盖头小心仔细地盖在太子妃头上,随后和河清刚刚站好,就听门外太监唱到:“时辰到,喜迎太子~~~”
声音刚落,门就被推开,太子殿下迈着步子面无表情地踏了进来。河清海晏两人低头跪行宫礼,听见免礼后方才起身退出门外,并恭敬地关上了房门。
门一关上,整个太子寝宫便显得静默异常,仿佛连人的呼吸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