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苓,班长在群里发了,让咱们给住院的周涛同学捐款,你捐多少?”
我正戴着耳机算高数题,室友米娅摘下我一只耳机,把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
屏幕上,班级群里正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心接力。
各种转账截图,金额从五十到两百不等,队形整齐。
我瞅了一眼那个名字,周涛。
脑子里过了一遍,没这个人。不是我们专业的,也不是我们宿舍楼的。可能是某个选修课的同学,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那种。
据说,是打篮球摔断了腿。
“我不捐。”我把耳机戴回去,干脆利落。
米娅的表情瞬间凝固,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为什么啊?大家都是同学,他都住院了,多可怜啊。”她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你怎么这么冷血”的谴责。
另一个室友陶菲躺在床上刷短视频,闻言也探出头来,搭腔道:“就是啊乔苓,你看班长和小美都捐了两百呢!咱们宿舍不能落后啊,多丢人。”
我把笔放下,转过椅子,看着她们。
“第一,我和这位周涛同学不熟,没有为他医药费负责的义务。他的家人,学校的医保,都比我的捐款更有用。”
“第二,捐款是自愿行为,不是强制任务。用‘丢人’来形容不参与的人,这叫道德绑架。”
“第三,我没钱。”
最后三个字,我说得理直气壮。
我的生活费都是自己兼职挣的,每一分钱都有规划。给一个陌生人捐款,不在我的规划里。
米娅的脸涨红了,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冒犯。
“钱多钱少是个心意啊!你怎么能这么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以后你要是遇到困难了,难道也希望别人这么对你吗?”
这套逻辑来了,我熟。
我点点头,很认真地回答她:“我希望。如果我遇到困难,我希望我的朋友和家人帮助我。至于不熟的同学,他们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我不会拿这种事去麻烦一个陌生人,更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不帮我,就去怨恨他。”
说完,我拿起手机,在班级群里打下一行字,然后点击发送。
【@班长,你好。本次捐款属于自愿性质对吗?没有强制要求吧?】
群里刷屏的捐款接力,因为我这句话,停顿了三秒钟。
班长大概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问,很快回复:【@乔苓,当然是自愿的,大家献爱心嘛。】
我立刻跟上:【好的,收到。那我就不参与了,我的经济情况不允许。祝周涛同学早日康复。】
发完,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重新戴上耳机。
整个世界清净了。
但我能感觉到,宿舍里的空气像是结了冰。米娅和陶菲的目光,像两把小刀子,刮在我背上。
她们大概觉得我就是个异类,是个铁石心肠的怪物。
没关系。
被傻子当成怪物,总比跟傻子一起傻要好。
到了晚上,宿舍熄灯后,米娅的床上开始传来小声的啜泣。
她和陶菲在下面说悄悄话。
“她怎么能这样……真是太自私了……”
“别理她,有些人就是没良心。米娅你别哭了,你这么善良,老天会保佑你的。”
我翻了个身,面对墙壁。
善良?
米娅的善良,是拿着别人的钱去买自己的心安理得。她自己捐了一百,然后站在道德高地上,要求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但凡有人不听她的,就是冷血,是自私。
下午的时候,她还找隔壁宿舍的借了五十块钱,说是晚上要买新出的奶茶。
你看,她的善良,甚至都排在一杯奶茶后面。
真正的善良,是做好自己,不强迫别人。
而不是挥舞着“善良”的大棒,到处去敲别人的脑袋。
我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我知道,这事儿没完。
明天,我会在班里,甚至在整个年级里,成为那个“冷血无情”的典型。
但我不在乎。
名声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别人硬塞给你的狗皮膏药。
你越想撕下来,粘得越紧。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贴着,等它自己发臭,把周围的人都熏跑。
那时候,你就清净了。
第二天,果然如我所料。
我一进教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几个女生,看到我,立刻闭上了嘴,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走到我的座位,桌子上被人用涂改液写了两个小字:“冷血”。
我拿出湿巾,慢慢擦掉,就像擦掉一点灰尘。
米娅和陶菲坐在不远处,被一群人围着。
米娅眼圈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同学……我没想到乔苓她反应那么大……”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瞟我。
演技不错,可惜观众不行。
一个平时就爱煽风点火的女生拍着她的背,大声说:“米娅你就是太善良了!有些人啊,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昨天班长统计了,全班就她一个人没捐!一分钱都没出!”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个教室的人都听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
有鄙夷,有好奇,有幸灾乐祸。
我没理会,拿出书,开始预习。
想用舆论压垮我?
不好意思,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理素质好得像块钢板。
上课铃响了,辅导员走了进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我皱了眉头。
“同学们,在上课之前,我先说一件事。关于昨天为周涛同学的募捐活动,我很感动。大家在同学有困难的时候,能伸出援手,体现了我们班级的凝聚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意味深长地停在了我身上。
“但是,我也听说,有个别同学,思想觉悟有点跟不上。在这里,我想强调一点,大学不仅是学习知识的地方,更是学习做人的地方。一个人的品德,比成绩更重要。集体荣誉感,更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具备的素质。”
他没有点名。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米娅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陶菲则直接给了我一个“你活该”的眼神。
辅导员还在继续他的长篇大论。
“……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份心意。如果每个人都只考虑自己,那我们这个集体,不就成了一盘散沙吗?希望那位同学,能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教室里鸦雀无声。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从四面八方刺过来,带着审判的意味。
我慢慢地,举起了手。
辅导员被打断了,有点不悦:“乔苓同学,你有什么事?”
我站起来,扶了扶眼镜,平静地看着他。
“老师,您刚刚的话,我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教一下。”
他愣住了。估计是没想到我敢在这种时候当众顶撞他。
“你说。”
我点点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第一,您说集体荣誉感。请问,强制或半强制要求同学捐款,并且在事后对未捐款的同学进行思想教育,这属于我们学校校规里定义的‘集体荣誉’吗?如果是,请您出示一下相关文件,我学习一下。”
辅导员的脸色变了。
我没停,继续说:“第二,您说品德比成绩重要。我赞同。但《高等学校教师职业道德规范》里明确规定,教师应‘关心爱护全体学生,尊重学生人格,平等公正对待学生’。您在没有进行任何事实调查,只听取片面之词的情况下,在课堂上公然对一名学生进行含沙射影的批评,是否符合‘平等公正’的原则?”
教室里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米娅的脸,白了。
我看向辅导员,语气依然平静。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班长在群里明确表示,捐款全凭自愿。我选择不捐,是行使我的正当权利。您作为辅导员,非但没有维护学生的正当权利,反而对我进行施压。我想请问,这是您的个人行为,还是代表了学校的官方态度?”
“如果这是您的个人行为,我希望您能向我道歉。如果这是学校的态度,那我现在就去校长信箱写信,咨询一下我们学校是否已经将‘自愿捐款’和‘学生品德’以及‘集体荣誉’进行了强制绑定。”
我的话,像一颗颗子弹,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辅导员的脸,从红到白,又从白到青。他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没再看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米娅。
我对着她,露出了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微笑。
“米娅,我知道你善良。但是,你的善良,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为难之上。昨天你找辅导员告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口中的‘心意’,可能会变成插在我身上的一把刀?”
“你跟他说,我‘家庭条件应该不差,但就是自私’。我想问问你,你是查过我的银行账户,还是看过我父母的工资单?就因为我没有哭着喊着说我穷,所以我就是有钱但冷漠?”
“你用自己的猜测,去定义别人的处境。你用自己的标准,去绑架别人的行为。你甚至不惜通过告状和舆论,来逼迫别人满足你的‘善良’。你管这叫善良?”
我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不,这不叫善良。这叫,打着善良旗号的、最自私的伪善。”
米娅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她哆嗦着嘴唇,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这次,不是演的。
我坐了下来,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辅导员站在讲台上,脸色铁青,进退两难。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先上课吧。”
那节课,没人听得进去。
下课后,没人再敢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他们看我的眼神,变成了敬畏和……恐惧。
挺好的。
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
我这个人,不好惹。
别想着用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压我。
你跟我讲道德,我就跟你讲法律。
你跟我玩舆论,我就跟你讲证据。
想用魔法打败我?
不好意思,我就是魔法本身。
捐款风波过去后,我享受了几天难得的清净。
米娅见到我绕道走,陶菲也不敢再阴阳怪气。
宿舍里,除了呼吸声,基本没有别的声音。
我很满意。
但这清净,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短暂得可笑。
新的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
“乔苓,你看,这是咱们‘当代文学思潮’课的期末作业,分组做的,一个小组四个人。”
陶菲拿着手机,一脸谄媚地凑过来。这是她这几天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你看,咱们宿舍三个人,再加上隔壁的小美,正好一组,怎么样?”
我抬眼看她。
这门课的期末作业,是一篇五千字的论文,加一个二十分钟的课堂展示PPT。工作量不小,占总成绩的百分之六十。
陶菲是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
上课玩手机,下课跑得比谁都快,专业书新得能当镜子照。
她想跟我一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怎么样。”我直接拒绝。
陶菲的笑僵在脸上:“为什么啊?咱们一个宿舍的,多方便啊!”
“就是因为太方便了。”我合上书,“我不想每天半夜三点,被人从床上叫起来,问我PPT的字体用多大号。”
陶菲的脸抽搐了一下。
米娅在旁边小声帮腔:“乔苓,大家都是室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陶菲她……她只是基础不太好。”
“基础不好,可以去图书馆,而不是来我的床边。”我看着陶菲,一字一顿地说,“我的知识,是我用时间和精力换来的,不是免费的共享资源。你想白嫖,找错人了。”
“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陶菲被我戳穿,恼羞成怒,“谁想白嫖了!我不就是想大家一起努力,把作业做好吗?你这人怎么那么小心眼!”
“好啊。”我点点头,“既然大家一起努力,那我们就先定个规矩。”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一支笔。
“咱们把任务量化。论文五千字,分五个部分:选题、资料搜集、框架搭建、内容撰写、校对排版。PPT二十页,分三个部分:内容整理、模板设计、动画效果。课堂展示二十分钟,分两个部分:讲稿撰写、现场演讲。”
“我们四个人,每个人负责哪一块,完成的截止日期,以及完不成的后果,都白纸黑字写下来。谁同意,谁签字。怎么样,够公平吧?”
陶菲看着那张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不就是个作业吗?用得着跟签合同一样吗?”
“用得着。”我把笔递给她,“丑话说在前面,总比最后撕破脸要好。你要是觉得自己能按时完成自己那部分,你就签。你要是觉得不行,现在就可以退出。”
陶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当然不敢签。
她就是想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小组名单上,然后等着我一个人干完所有的活儿。
最后,她讪讪地把手机收了回去:“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说完,就灰溜溜地去找别人组队了。
我猜,她会去找那些性格软弱,不懂拒绝的老好人。
总有人会掉进她的坑里。
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我重新拿起书,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一个懒人的下限。
两天后,陶菲兴高采烈地宣布,她也组好队了。
和另外三个出了名的“学渣”凑在了一起。
她们那一组,每天在宿舍里讨论的不是论文,而是哪个明星又塌房了,哪家的奶茶又出了新品。
我没理会,和我自己找的两个学霸队友,按部就班地推进我们的项目。
我们分工明确,每天在图书馆讨论,进度很快。
交作业前三天,半夜一点,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我睁开眼,看到陶菲的桌子上,台灯还亮着。
她坐在电脑前,抓耳挠腮,满脸绝望。
屏幕上,是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
我戴上眼罩,翻了个身。
活该。
第二天,我一起床,就发现我的桌子上,多了一杯奶茶和一份早餐。
陶菲顶着两个黑眼圈,冲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乔苓,醒啦?我帮你带了早饭,快吃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有事说事。”
她搓着手,一脸尴尬:“那个……乔苓……你能不能……把你们组的论文,借我‘参考’一下?”
她特意加重了“参考”两个字。
我笑了。
“参考?怎么个参考法?是复制百分之三十,然后改改同义词,还是直接复制百分之八十,就改个名字?”
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我就是看看思路!我们的选题跟你不一样!”
“是吗?”我打开我的电脑,点开我们的论文文档。
然后,我当着她的面,选中了全文,按下了“Ctrl+C”。
接着,我打开了一个在线的论文查重网站,把内容粘贴了进去。
“陶菲,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们组的论文,昨天晚上就已经提交给老师了。老师那边的系统,是有学术不端检测的。你现在拿我的论文去‘参考’,只要重复率超过百分之二十,我们两个组,成绩都直接作废,还要记一次学术警告。”
我指着屏幕上的查重记录,冷冷地说:“所以,你所谓的‘参考’,是在拿我的学分和前途,给你自己的懒惰买单。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陶菲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杯奶茶和早餐,显得格外讽刺。
我把它们推回到她的桌子上。
“东西拿走。另外,我提醒你一句。现在离截止日期还有两天。与其在这里搞这些小动作,不如抓紧时间,去网上找几篇现成的论文,自己动手改一改。虽然质量差了点,但至少能及格。”
“当然,这只是个建议。毕竟,动脑子这种事,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
说完,我不再理她,背上书包,走出了宿舍。
背后,传来一声杯子被捏扁的声音。
我知道,我把她得罪透了。
但那又怎样?
对于想把我拖下水的人,我不仅不会伸手,我还会顺便踹她一脚,让她沉得更快一点。
自从论文事件后,陶菲彻底跟我撕破了脸。
她在宿舍里打电话,故意开着免提,跟她那些狐朋狗友大声抱怨,说我这个人有多么不近人情,多么自私自利。
我全当是苍蝇在叫,充耳不闻。
米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几次想过来当和事佬,都被我一个“有事?”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对调解她们这种内部矛盾,没有任何兴趣。
宿舍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周三晚上。
学生会生活部,例行查寝。
晚上九点半,宿舍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陶菲离门最近,不耐烦地喊了声:“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趾高气扬的男声:“学生会生活部,查寝!开门!”
陶菲翻了个白眼,还是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为首的那个,我认识。
学生会副主席,章宇。
一个靠着请客吃饭和给老师拍马屁才爬上去的家伙,平时在学校里就一副官架子,人五人六的。
章宇背着手,像领导视察一样,在我们的宿舍里扫视了一圈。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我的书桌上。
我的桌子,东西很多。书、资料、电脑、台灯、水杯,摆得满满当当。
但是,每一样东西,都放在它该在的位置,整整齐齐。
“你这个桌子,太乱了。”章宇指着我的桌子,皱着眉头说,“东西不能摆在桌面上,要全部收到柜子里。这是学校的规定。”
我正在看书,头都没抬:“规定拿出来我看看。哪一条,哪一款?”
章宇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旁边的一个干事,狗腿地凑上来说:“这是我们生活部为了创建文明宿舍,新制定的评分标准!”
“哦?新制定的?”我合上书,看着他,“那请问,这个新标准,经过学校审批了吗?在校官网上公示了吗?还是说,你们学生会生活部,已经可以凌驾于学校校规之上了,自己立法,自己执法?”
那个干事的脸,一下子憋成了紫色。
章宇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他往前走了一步,盯着我:“同学,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是为大家好。”
“为我好?”我笑了,“为了我好,就可以不经我的同意,随意闯进我的私人空间,对我的个人物品指手画脚?请问,你们手里有搜查令吗?还是有学校签发的强制检查通知?”
“你这同学怎么回事!我们这是例行检查!”章宇的声音大了起来。
“例行检查,也得有章法。”我站起来,比他高了半个头。我一米七五,他穿着内增高,估计也就一米七二。
我俯视着他,语气平静但有力。
“《学生宿舍管理规定》第三章第十二条:学生会可配合宿管部门进行卫生安全检查,但检查人员应佩戴工作证,文明礼貌,不得随意翻动学生个人物品。”
我指了指他们三个的胸前。
“你们的工作证呢?我没看见。你们刚才的态度,也谈不上文明礼貌。至于翻动个人物品,你们是没来得及,还是不敢?”
章宇被我怼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他大概是学生会当干部以来,第一次遇到我这种硬茬。
旁边的陶菲,见我让章宇吃了瘪,竟然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她大概忘了,她自己的桌子,乱得像个垃圾堆。化妆品、零食袋、没洗的衣服,堆得小山一样高。
章宇没法在我这里找回场子,就把矛头转向了她。
他指着陶菲的桌子,厉声说:“你这个桌子!还有床!乱成这样!扣五分!宿舍卫生,整体不合格!取消本月文明宿舍评比资格!”
陶菲的笑僵在了脸上,随即变成了哀嚎:“啊?凭什么啊!主席,我马上就收拾!”
章宇冷哼一声,拿笔记了下来,总算是找回了一点面子。
他又看了一眼米娅。米娅的床铺倒是很整洁,桌子也干净。
但她的桌角,放了一个小功率的煮蛋器。
“违规电器,没收!”章宇指着煮蛋器,不容置疑地说。
“不行!这是我妈给我买的!”米娅急了,想去护住。
章宇旁边的一个男生,已经眼疾手快地拔掉了插头,把煮蛋器拿在了手里。
米娅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叹了口气。
虽然我烦米娅的圣母心,但这种事,我还是看不下去。
学生会,本质上是服务学生的组织,不是管理学生的权力机构。
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到同学头上了,这就过界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
然后,我挡在了章宇他们面前。
“把东西放下。”我说。
章宇看着我,眼神不善:“你还想妨碍公务?”
“我再说一遍,你们不是公务人员,没有执法权。”我举起手机,让他看到屏幕上的录音界面,“根据规定,没收学生个人物品,需要由宿管或保卫处工作人员执行,并且要开具暂扣单。你们学生会,没有这个权力。”
“你们现在的行为,不叫检查,叫抢劫。你们手里的煮蛋器,是赃物。我手里的录音,是证据。现在,你们是选择把东西还回来,然后离开。还是选择等我把这段录音,连同你们三位的姓名和学号,一起发给学校纪律委员会?”
空气,仿佛凝固了。
章宇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他身后的两个干事,已经有点慌了,互相看了一眼。
僵持了大概十几秒。
章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们走。”
那个拿着煮蛋器的男生,悻悻地把东西放回了米娅的桌子。
三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门关上后,宿舍里一片死寂。
陶菲看着我,眼神复杂,有解气,也有嫉妒。
米娅看着我,眼圈红红的,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乔苓。”
我没理她,坐回我的位置。
“别谢我。我不是在帮你。”我淡淡地说,“我只是单纯地,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而且,装得那么拙劣,那么可笑。
学生会查寝事件后,章宇算是彻底恨上我了。
我在学校里,多了个外号:“硬茬乔”。
据说,章宇在学生会的会议上,点名批评了我,说我这种学生,是“无组织,无纪律”的典型,要重点“关照”。
我不在乎。
他最好别来惹我。
可惜,有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
没过多久,他又想出了新的幺蛾子。
学校要搞一个“迎新晚会”,辅导员在班会上宣布,每个班都要出节目,还要出几个“志愿者”,去晚会后台帮忙。
说是志愿者,其实就是免费的苦力。
搬桌子,扛设备,跑腿打杂。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自然没人愿意干。
辅导员在讲台上说了半天,下面鸦雀无声。
他的目光,又开始在教室里巡视。
最后,毫无意外地,落在了我身上。
“乔苓同学,”他脸上挂着一种虚伪的微笑,“你的思想觉悟不是很高吗?这种为集体奉献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
全班同学都转头看我,等着看好戏。
米娅紧张地捏着衣角,陶菲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站起来,看着辅导员。
“老师,我拒绝。”
“理由呢?”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抱着胳膊,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的表情。
“理由有三。”我伸出手指。
“第一,我近期在准备一个很重要的资格证考试,时间非常紧张。我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不是参加课外活动。我相信学校也鼓励学生以学业为重。”
“第二,你说这是‘为集体奉献’。但据我所知,晚会的组织方,也就是学生会,是拉到了赞助的。赞助费里,有一部分就是用来支付工作人员劳务的。现在你们找免费的‘志愿者’,是想把这笔钱省下来,中饱私囊吗?”
我这话一出,教室里一片哗然。
辅导员的脸都绿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一查便知。”我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学生会的账目,按规定是要对全校学生公开的。我可以向学校申请,要求公开本次晚会的预算和支出明细。到时候,有没有劳务费,一目了然。”
辅导员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我继续说出我的第三个理由。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的规定,即便是非全日制用工,也应该签订劳动合同,并支付不低于当地最低小时工资标准的报酬。学校组织活动,要求学生无偿提供劳动,这本身就涉嫌违法。”
我从书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好的A4纸。
“老师,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小题大做。但是,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是每个公民的责任。这是我草拟的一份‘劳务确认函’。如果学校或者学生会,坚持要我去做这个‘志愿者’,没问题。请负责人在上面签字盖章。”
我把那几张纸,递了过去。
第一排的同学伸长了脖子看,倒吸一口凉气。
那标题,写得清清楚楚:
《关于“迎新晚会”后台服务劳务关系及薪酬支付的确认函》
下面,详细罗列了工作时间、工作内容、薪酬标准(我写的是本市最低时薪)、工伤责任认定,以及违约赔偿条款。
那措辞,那格式,严谨得就像一份真的法律文件。
辅导员看着那份“确认函”,手都开始抖了。
他要是签了,就等于承认了这是雇佣关系,学校就得给钱。
他要是不签,就等于承认了他们是在强迫学生免费劳动。
“你……你……”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平静地收回文件。
“老师,看来您是不同意我的条件。既然如此,那我无法接受这项‘任务’。如果因为这件事,您要在我的综合测评或者期末成绩上给我穿小鞋,没关系。这份‘确认函’,连同今天的谈话录音,我会一并提交给学校教务处和教育部巡视组。”
我说“谈话录音”的时候,特意晃了晃我口袋里正在录音的手机。
辅导员的脸色,瞬间变得和猪肝一样。
他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学生。
别的学生,要么是怕事,要么是爱面子,被他几句话一激,也就乖乖去了。
谁能想到,我不仅不吃他那一套,还反手给他准备了一套法律组合拳。
最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坐下!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
我坐了下来,把“确认函”和手机都收好。
全班同学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敬畏了,而是像在看一个神仙。
陶菲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米娅看着我,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
那之后,辅导员再也没提过让我当志愿者的事。
听说,他最后是自掏腰包,请了几个外面的小时工去后台帮忙的。
而我,则多了一个新的外号。
“乔律”。
甚至连宿管阿姨看见我,都会开玩笑地问一句:“乔律,今天又准备去告谁啊?”
我笑笑,不说话。
我不想告谁。
我只是想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
别想把我当成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我的善良,很贵。
我的时间,更贵。
想从我这里占到任何便宜,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付不付得起那个代价。
迎新晚会的事情,让我在学校里“名声大噪”。
大部分人对我敬而远之,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觉得我这人“有点意思”。
比如,我们学院辩论队的队长,一个叫许嘉的学姐。
她通过同学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约我出来喝咖啡。
“乔苓,我看过你在班会上怼辅导员的视频了。”许嘉搅拌着咖啡,笑得像只狐狸,“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心理素质过硬。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辩论队?”
我有点意外。
我对辩论没什么兴趣,太吵。
但我对许嘉这个人,有点兴趣。她身上有一种和我类似的气质,冷静,且不好惹。
“我考虑一下。”我没有直接拒绝。
许嘉点点头:“不急。下周末,我们辩论队有个聚餐,庆祝我们上次拿了校赛冠军。你也一起来吧,就当是认识一下新朋友。”
我想了想,反正周末也没事,就答应了。
我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聚餐。
但我错了。
这场聚餐,让我见识到了大学里另一种更恶心的生物。
聚餐地点,在校外一家挺高档的餐厅,一个大包厢。
辩论队的成员,加上几个关系好的老师,一共二十多个人。
气氛很热烈。
酒过三巡,一个油头粉面的男生端着酒杯,坐到了我旁边。
他是辩论队的副队长,叫孙浩。
他一坐下,一股廉价的香水味混着酒气就飘了过来,熏得我直皱眉。
“这位就是乔苓学妹吧?久闻大名啊!”孙浩笑嘻嘻地看着我,眼神在我身上上下打量,让我很不舒服。
“我是孙浩,你叫我浩哥就行。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哥罩着你!”
他说着,就把一只手搭在了我的椅子背上,身体也凑了过来,几乎要贴到我身上。
典型的油腻普信男。
我默默地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学长,你好。”我语气平淡。
孙浩似乎没察觉到我的疏远,自顾自地说:“学妹是哪里人啊?看起来好斯文啊,没想到嘴巴那么厉害,哈哈!来,浩哥敬你一杯,就当是给你赔罪了,之前我们学生会那个章宇,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他把章宇说成是“他们学生会”的,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我没碰酒杯:“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孙浩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没事没事,那就以茶代酒。不过学妹,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啊。在社会上,领导敬酒,哪有不喝的道理?你这是不给哥面子啊。”
他开始给我上课了。
用一套所谓的“社会规则”,来压我一个还没出校门的学生。
可笑。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学长,你刚刚说,以后在学校罩着我,对吧?”
孙浩以为我有意结交,立刻拍着胸脯:“那当然!一句话的事!”
“那好。”我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既然你要当我的‘哥’,那做哥哥的,是不是应该给妹妹点见面礼啊?”
孙浩愣住了:“见……见面礼?”
“对啊。”我一脸天真地说,“你看,这顿饭,是许嘉学姐请的。你作为‘浩哥’,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不然,我怎么好意思认你这个哥呢?”
“不用太破费,就把今天这顿饭的单买了吧。这里二十多个人,人均两百,加起来也就四五千块钱。对浩哥你来说,毛毛雨啦。”
我这话一出,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这边。
许嘉的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
孙浩的脸,瞬间变成了调色盘。
四五千块钱,对他一个学生来说,绝对不是小数目。
他刚才吹牛吹得有多响,现在就有多下不来台。
“学……学妹,你开什么玩笑呢?”他干笑着。
“我没开玩笑啊。”我眨眨眼,一脸无辜,“是你自己要当我哥的。当哥的给妹妹花点钱,不是天经地义吗?你要是觉得这顿饭太贵,也行。”
我拿起手机,打开了收款码。
“你给我转个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红包,就当是认亲费了。以后,我天天叫你‘浩哥’,保证比谁都甜。怎么样?”
“噗——”
旁边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孙浩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他要是转了,就是个冤大头。
他要是不转,就是当众承认自己刚才在吹牛,是个装腔作势的软蛋。
他死死地瞪着我,恨不得用眼神杀了我。
我收起手机,叹了口气,一脸的失望。
“看来,浩哥你是不愿意啊。也对,毕竟当别人的‘哥’,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像当别人的‘儿子’,只需要张张嘴就行了。”
我端起茶杯,对着他,非常诚恳地说:
“算了,这声‘哥’,我叫不起。要不这样吧,今天这顿饭,我请了。就当是我这个当‘爸爸’的,请各位儿子女儿们吃顿好的。”
说完,我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整个包厢,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钟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哄笑和掌声。
许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鼓掌一边喊:“乔爸!乔爸牛哇!”
孙浩的脸,比锅底还黑。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一把拉开门,在所有人的哄笑声中,狼狈地逃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想在我面前摆社会人的谱?
不好意思,我这人,专治各种社会哥。
你跟我称兄道弟,我就跟你算笔经济账。
算到最后,你就会发现,想占我便宜,你不仅占不到,还得管我叫声爹。
辩论队聚餐事件后,孙浩在学院里彻底社死了。
“乔爸”这个外号,反而比“硬茬乔”传得更广。
我走在路上,甚至有不认识的人冲我挤眉弄眼,小声喊“乔爸好”。
我哭笑不得,但也懒得纠正。
一个外号而已,只要能帮我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叫什么都无所谓。
我最终还是加入了辩论队。
不是因为我对辩论有多大兴趣,而是因为我发现,许嘉和她手下的那帮队员,都跟我是一类人。
我们都信奉逻辑,讨厌虚伪,并且乐于用语言当武器,去戳破那些皇帝的新衣。
跟他们待在一起,很舒服。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生活就此清净了。
来自宿舍内部的麻烦,永远不会缺席。
这次的引爆点,是一张传单。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健身房,搞活动,体验课只要9块9。
我最近备考,坐得久了,觉得颈椎不太舒服,就想着去体验一下,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我报的是一节瑜伽课。
周末下午,我换好运动服,拿着瑜伽垫正准备出门,被米娅拦住了。
“乔苓,你去哪啊?”她看着我,眼神有点奇怪。
“去上瑜伽课。”我随口答道。
米娅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乔苓,你听我一句劝,那种地方,女孩子最好不要一个人去。”
我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
“唉呀,你不懂!”米娅一脸“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的表情,“健身房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尤其是瑜伽课,那些男教练,一个个都不怀好意,就喜欢对女学员动手动脚的!你一个女孩子,长得又……又这么好看,去了多危险啊!”
我看着她,感觉脑子里的弦,“嘣”地一下断了。
长得好看,就不能去健身房?
男教练,就等于不怀好意?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我耐着性子解释:“第一,我报的课,老师是女的。第二,就算是男老师,我相信绝大部分都是有职业操守的。第三,就算我倒霉,遇到一个没操守的,你觉得,以我的性格,会让他占到便宜吗?”
米娅听了,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着急了。
“那也不行!万一呢!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名声还要不要了?乔苓,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听我的,别去了!在家跟着视频练,不是一样吗?”
又是这句“为你好”。
一句顶一万句的狗屁。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的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固定的剧本。
女孩子,就应该安安分分待在安全的地方。
穿得暴露一点,就是不检点。
晚上出门,就是不自爱。
去健身房,就是送羊入虎口。
如果真的出了事,那一定是因为你自己不小心,给了坏人可乘之机。
这是最恶毒的受害者有罪论。
而她,却把它包装成“为你好”的糖衣,硬要往我嘴里塞。
我不想再跟她废话了。
我绕开她,准备走。
她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乔苓!你怎么不听劝呢!我是真的担心你!”她急得眼圈都红了,仿佛我这一去,就是要奔赴刑场。
我甩开她的手,力气有点大。
她踉跄了一下。
陶菲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却跳了出来。
“乔苓你干什么!米娅好心关心你,你怎么还动手呢!”她扶住米娅,对我怒目而视。
我冷冷地看着她们两个。
一个,是自我感动的“圣母”。
一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
真是绝配。
“关心我?”我看着米娅,一字一句地说,“你确定你这不是关心,而是诅咒吗?”
“你从一开始,就预设了我会遇到危险,会受到伤害。你不是在关心我的安全,你是在满足你自己‘善良、有远见’的圣母心。”
“你把世界想象成一个危机四伏的猎场,把所有男性都想象成潜在的罪犯,然后,你把你自己,放在一个拯救者的位置上。你享受这种感觉,对不对?”
米娅的脸,一下子白了。
我转向陶菲:“还有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手了?是她先抓住我不放,我只是挣脱。你这么喜欢主持正义,怎么不去报警,说我‘人身攻击’?”
陶菲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我拿起我的瑜伽垫,走到门口。
“我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或许真的有危险。但是,应对危险的方法,是学会保护自己,是让那些潜在的罪犯不敢伸手。而不是把自己锁在笼子里,告诉自己,外面都是狼。”
“你们愿意当笼子里的金丝雀,那是你们的自由。但是,别想把我也拖进你们那个可悲又可笑的笼子里。”
“因为我不是金丝雀,我也不是羊。”
我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我是猎人。”
说完,我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她们两个,在宿舍里,脸色煞白,面面相觑。
我知道,我的这番话,可能有点重。
但对有些人来说,你不用力敲,永远敲不醒她们。
甚至,可能永远都敲不醒。
不过没关系。
我敲,不是为了她们。
是为了我自己的耳根清净。
瑜伽课上得很舒服。
老师是个很温柔的姐姐,班里的同学也都很友好。
米娅口中那些“不怀好意”的男教练,我一个都没看见。
我流了一身汗,感觉整个人的筋骨都舒展开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但是,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
刚回到宿舍,我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妈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苓苓啊,你那个表姨,就你小姨家的那个,给你打电话了吧?”
表姨?
我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才想起这么个人。
是我妈一个远房表妹,嫁到了我们市,但两家关系很淡,几年都见不了一面。
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没有啊,怎么了?”我有点奇怪。
我妈叹了口气:“她儿子,就是你那个表弟,今年高考,考到你们学校来了。她昨天给我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说让你在学校里,多照顾照顾你弟弟。”
我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简单。
“怎么个照顾法?”
“唉,她说……让你弟弟先搬到你们宿舍去住几天,等他熟悉了环境,再申请校外的宿舍。”
“什么?”我音量都提高了,“住我们宿舍?妈,你没搞错吧?这是女生宿舍!他一个男生怎么住进来?”
“我说了啊!我说不方便!可你那个表姨,哭天抢地的,说她儿子从小没离开过家,性格内向,怕他一个人在外面住不习惯,被人欺负。还说,就住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就行!让我一定要跟你说说,说你最有办法了……”
我听明白了。
这哪是怕儿子不习惯,这分明是想省掉在外面租房的钱和精力,把我当成免费的保姆和宿管。
还“我最有办法”,这是给我戴高帽,逼我就范呢?
“妈,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处理。”我冷静地说道,“她要是再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我已经知道了,让她直接联系我。”
挂了电话,我冷笑一声。
跟我玩这套道德绑架的戏码?
真是不知死活。
果然,没过十分钟,一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进来。
我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过分热情的女声。
“是苓苓吗?哎呀,我是表姨啊!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我直接了当。
电话那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哎呀,你这孩子,贵人多忘事啊!是这样的,我家那个臭小子,叫李浩,以后就是你学弟了!他这不马上要开学了嘛,我对你们学校也不熟,就想让他先在你那儿借住几天,你当姐姐的,多带带他,行不行啊?”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不是在求人,而是在下达一个通知。
我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不行。”
“啊?”表姨显然没料到我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为……为什么啊?大家都是亲戚,互相帮个忙不是应该的吗?就几天,不麻烦的!”
“第一,这里是女生宿舍,严禁异性留宿。被发现了,我和我的室友,都要受处分,你儿子也讨不了好。你想让你儿子一进大学,就背个处分吗?”
“第二,我很麻烦。我学业很忙,没时间带一个巨婴熟悉校园。学校官网、新生手册、导览地图,上面什么都有,他要是连这点自理能力都没有,我建议他还是回家复读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我和你不熟。别张口闭口就是‘亲戚’。我妈的远房表妹,对我来说,跟路边的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兴趣,去帮你带儿子。”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尖叫:“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有没有点教养!我好心好意地求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等着,我给你妈打电话,让她好好管教管教你!”
说完,她“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扔到桌上。
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你必须比她更横,更不讲情面。
你退一步,她就能把你的房子都占了。
果然,我妈的电话又来了。
这次,我妈的语气里,带了点哭腔。
“苓苓啊,你那个表姨,把我给骂了一顿,说我们家没家教,养出你这么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话说的可难听了……”
我心里一沉。
欺负我,可以。
欺负我妈,不行。
“妈,你别哭。”我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交给我。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来烦你。”
挂了电话,我找到了那个表姨的手机号,用支付宝搜了一下。
搜到了她的实名账号。
李娟。
然后,我打开了我们学校的贴吧,新建了一个帖子。
标题是:
【紧急求助!大一新生家长以为学校是他家开的,强迫学姐让其儿子入住女生宿舍,还辱骂学姐家人,我该怎么办?在线等!】
帖子内容里,我隐去了我们的真实姓名,但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重点突出了几个关键词:“强占女生宿舍”、“新生巨婴”、“嚣张家长”、“辱骂家人”。
最后,我附上了一张打码的通话记录截图。
这帖子,就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我们学校的贴吧。
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正义感爆棚和爱看热闹的学生。
不到半个小时,帖子的回复就超过了五百条。
“卧槽!这什么奇葩家长?真把大学当自己家了?”
“女生宿舍住男生?想什么呢?让他滚!”
“学姐别怕!把这家长和新生的信息爆出来!我们帮你一起喷!”
“支持学姐!这种亲戚,断了干净!”
舆论,发酵得差不多了。
我截了几张最激烈的回帖图,然后,拨通了李娟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不等她开口,我就冷冷地说:
“李娟女士,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妈打电话,道歉。诚恳地道歉,直到我妈原谅你为止。”
“第二,你拒绝道歉。那么,我会在五分钟之内,把你和你儿子李浩的真实姓名、手机号,以及你刚才强迫我让你儿子入住女生宿舍的全部言行,都公布在我们学校的贴吧上。我相信,我的几万个校友,会很乐意帮你儿子,在上大学的第一天,就成为全校的名人。”
我把那几张截图,用彩信发了过去。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们家李浩,已经被我们学校贴吧评为‘年度最强巨婴’了。你这个当妈的,功不可没。”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听到她粗重的喘气声,像是气得快要昏过去。
“你……你这是威胁!你这是网络暴力!”她尖叫道。
“对啊。”我坦然承认,“我就是在威胁你。我就是在用你最擅长的方式,来对付你。你不是喜欢用亲戚关系和长辈身份来绑架我吗?那我就用舆论和社交压力,来绑架你。”
“怎么样,被绑架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不说话了。
我下了最后通牒:“我只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我妈要是没接到你的道歉电话,后果自负。”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三分钟后,我妈给我发了条微信。
【苓苓,你表姨打电话来道歉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你没对她做什么吧?】
我笑了。
回复道:【妈,我只是心平气和地,跟她讲了讲道理。】
我把贴吧的那个帖子,删了。
深藏功与名。
对付流氓,你不能指望他良心发现。
你必须找到他的软肋,然后,用比他更流氓的手段,狠狠地打下去。
打到他痛,打到他怕。
他才会知道,你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表姨的风波过去后,我以为终于可以清净了。
但我忘了,宿舍里还有两颗定时炸弹。
米娅和陶菲。
自从上次我帮米娅抢回煮蛋器后,她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
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谴责的“关心”,而是一种……近乎讨好和崇拜的依赖。
我去看书,她会问我要不要帮我带杯水。
我去上课,她会提前帮我占好座。
我晚上回来晚了,她会把打好的热水放在我桌上。
这让我非常不舒服。
我不需要她的讨好,也不想跟她建立什么姐妹情深的关系。
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明确地拒绝了她几次,但她似乎完全get不到我的意思,反而更加殷勤。
陶菲则是另一个极端。
她对我,是赤裸裸的嫉妒和敌意。
她看不惯我“出风头”,更看不惯米娅围着我转。
她开始在宿舍里,有意无意地散播一些关于我的谣言。
“哎,你们听说了吗?乔苓好像跟辩论队那个队长许嘉走得很近啊……啧啧,许嘉可是有名的‘姬圈天菜’呢……”
“我昨天看到乔苓从一辆豪车上下来,不知道是哪个大叔送她回来的。”
“她那么厉害,谁知道背后有没有人啊……”
这些话,她都说得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听见。
一开始,我懒得理她。
嘴长在她身上,她爱怎么说怎么说。
清者自清。
但是,我低估了谣言的杀伤力,也高估了某些人的智商。
很快,学校里就传出了各种关于我的离谱版本。
有人说,我是被富商包养了。
有人说,我跟好几个老师关系不清不楚,所以辅导员才不敢惹我。
最离谱的是,有人把我上次用法律知识怼人的事,传成了“我爸是知名律师,要给学校发律师函”。
这些谣言,已经开始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
走在路上,总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甚至有些课的老师,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知道,这背后,少不了陶菲的“功劳”。
她就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自己过得不如意,就想把所有人都拖进泥潭里。
我决定反击。
但我没想着用同样的方式,去造谣中伤她。
那样太低级,也太脏。
对付这种人,你得用最光明正大,最无可辩驳的方式,一击致命。
我找到了许嘉。
“学姐,帮我个忙。”
许嘉听完我的计划,眼睛一亮:“有意思。行,这个忙我帮了。正好,我也看那个陶菲不顺眼很久了。”
周五下午,有一场全院的公开课。
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三百多号人。
我和许嘉,故意坐在了陶菲和她那几个小姐妹的后面。
上课前,大家都在聊天。
陶菲又开始了她的表演。
“……所以说啊,人不可貌相。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清高得很,实际上啊,玩得比谁都花。也对,不然哪来的钱买那些名牌护肤品呢?你们说对不对?”
她声音不大,但她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附和着,朝我这边投来鄙夷的目光。
就是现在。
许嘉清了清嗓子,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声音,通过她随身带着的便携小话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教室。
“各位同学,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几分钟。”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她。
许嘉笑了笑,落落大方。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院辩论队队长,许嘉。今天,我想在这里,利用课前的一点时间,开一场小小的、即兴的辩论表演赛。”
“辩题就是——‘当我们在议论他人时,我们到底在议论什么?’”
她把目光,直直地投向了陶菲。
“我方观点是,当我们恶意揣测、造谣中伤他人时,我们议论的,不是他人本身,而是我们自己内心的阴暗、嫉妒和无能。”
教室里一片死寂。
陶菲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许嘉继续说道:“比如说,有些人,看到别人成绩好,她不会去想别人付出了多少努力,她会想,‘这个人肯定是靠作弊’。”
“看到别人家庭条件好,她不会去祝福,她会想,‘这些钱肯定来路不正’。”
“看到一个女生,长得漂亮,性格独立,能力出众,她更不会去欣赏,她会用最肮脏的念头去揣测这个女生的私生活,编造出各种不堪的谣言。”
许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陶菲的心上。
陶菲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许嘉的声音,铿锵有力,“因为她们自己,就是那样的人!因为她们自己做不到,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好!因为她们的生活,就是一潭发臭的死水,所以她们也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一起腐烂!”
“她们传播的谣言,就像一面镜子,照出的,不是被攻击者的污点,而是她们自己那副丑陋、扭曲、又可悲的嘴脸!”
许嘉说完,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掌声,从稀稀拉拉,到响彻全场。
我站了起来,走到了许嘉身边。
我拿起另一个小话筒,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陶菲。
“学姐说得很好。我补充一点。”
我的声音很冷。
“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我看着陶菲,一字一顿。
“陶菲同学,我不知道你最近都跟别人‘议论’了我一些什么。但是,我已经委托律师,对近期校园内关于我的不实言论,进行了证据保全。包括聊天记录,帖子截图,以及……人证。”
我指了指她身边那几个刚才还在附和她的小姐妹。
那几个人,吓得脸都变了颜色,纷纷往后缩。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现在,站起来,当着全院三百多位同学和老师的面,为你的言行,向我,公开道歉。”
“否则,我们法庭上见。”
整个教室,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陶菲身上。
她坐在那里,浑身发抖,汗如雨下。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我知道,我赢了。
我用最堂堂正正的方式,在最公开的场合,把她的阴暗,彻底撕碎,暴露在阳光之下。
让她无处可逃,无地自容。
我过我的独木桥,她非要来挤我的奈何桥。
那就别怪我,亲手把她推下去。
陶菲最终还是道歉了。
在三百多人的注视下,她站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结结巴巴地说了三声“对不起”。
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件事,成了我们学院年度最大的新闻。
关于我的谣言,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没人再敢在我背后嚼舌根。
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升级到了……恐惧。
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行走的“大杀器”。
我不在乎。
恐惧,是最好的保护色。
宿舍里,陶菲彻底蔫了。她每天早出晚归,尽量避免和我碰面。整个宿舍,除了米娅偶尔还会小心翼翼地跟我说几句话,安静得像个停尸房。
我享受这种安静。
我以为,我的大学生活,终于可以回归我最初的期望——平静地读书,直到毕业。
但我没想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我。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是章宇,米娅,和陶菲。
这三个被我“得罪”过的人,竟然联合了起来,准备给我搞个“大的”。
期末考试周,学校里学习氛围最浓的时候,出事了。
我们学院的公告栏里,贴出了一张处分通告。
【关于给予乔苓同学留校察看处分的决定】
通告里写得明明白白:我在“当代文学思潮”这门课的期末论文中,存在严重抄袭行为,情节恶劣,经学院研究决定,给予留校察看处分,并取消本学期所有评奖评优资格。
这张通告,像一颗重磅炸弹。
我一个以“学霸”和“较真”闻名的人,竟然会抄袭?
没人相信。
但白纸黑字,盖着学院红章的通告,又让所有人不得不信。
我看到通告的时候,人是懵的。
足足愣了一分钟,我才反应过来。
我被陷害了。
我立刻冲回顾宿舍。
宿舍里只有米娅一个人在。
她看到我,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死死地盯着她:“是不是你们干的?”
米娅的脸,一下子白了。她嘴唇哆嗦着:“乔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章宇学长……是他逼我的……”
我明白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
后来,我从许嘉那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章宇利用自己学生会副主席的职权,买通了打印店的老板,拿到了我们小组提交论文的电子版。
然后,他找到了那门课的任课老师,一个刚毕业不久,没什么经验的年轻讲师。
章宇添油加醋地举报我,说我的论文是抄袭的。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准备了“证据”。
他让陶菲,把我们之前论文的草稿,以及我查阅过的一些文献资料,都整理了出来。
最关键的,是他逼着米娅,去做那个“伪证”。
他对米娅说,乔苓这个人,性格太偏激,太不合群,这样下去会毁了她自己。必须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成长”。
他还说,如果米娅不去作证,他就有办法,让米娅一直当“受害者”的煮蛋器,再也拿不回来,甚至影响她的入党申请。
米娅,这个软弱又愚蠢的“圣母”,在章宇的威逼利诱和花言巧语之下,妥协了。
她跑到老师那里,哭着说,是我,逼迫她和我们小组的另外一个成员,帮我一起“洗稿”,把别人的文章,改成我们自己的论文。
她声泪俱下,演得跟真的一样。
年轻的老师,面对学生会副主席的“举报”,和另一个学生的“泣诉”,再加上那些所谓的“证据”,他信了。
他甚至没有找我本人核实,就直接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学院。
学院领导为了“杀鸡儆猴”,迅速做出了处分的决定。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有动机(陶菲的嫉妒),有执行(章宇的权力),有人证(米娅的伪证),还有物证(那些草稿和文献)。
他们把我,钉死在了一块叫“抄袭”的耻辱柱上。
许嘉气得直拍桌子:“这帮混蛋!太不是东西了!乔苓,我们现在就去找院长,把事情说清楚!”
我拦住了她。
“没用的。”我摇摇头,眼神冰冷得可怕,“现在去找,就是自投罗网。他们早就串好了供,我们没有证据。”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毁了我?”
我笑了,笑得让人发寒。
“他们太小看我了。”
“他们选择用他们最擅长的方式来攻击我。那我就用我最擅长的方式,回敬他们。”
我看着许嘉,一字一顿地说:
“学姐,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说要开一场辩论赛?”
“现在,时机到了。”
“我要开一场,全校直播的,关于‘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的公开辩论会。”
“而我,要当主辩手。”
“我要把章宇,米娅,陶菲,还有那个不负责任的老师,所有的人,都请到现场。”
“我要在全校师生的面前,把他们的皮,一层一层地,全部扒下来。”
“我要让他们知道,在我的主场,没人能赢我。”
这场辩论会,最终还是开成了。
在许嘉和辩论队所有成员的帮助下,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学院不得不答应了我的要求。
他们大概也想看看,我这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学生,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辩论会的地点,在学校最大的礼堂。
座无虚席。
各大院系的学生,老师,甚至还有几个校领导,都来了。
学校的官方平台,全程直播。
我方的主辩手,只有我一个人。
对方,坐着章宇,陶菲,米娅,还有那个姓王的年轻讲师。
他们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章宇强作镇定,陶菲眼神躲闪,米娅低着头,王老师则是一脸的尴尬和不安。
辩论会的主题,是我定的——【在处理学生违纪事件中,程序正义是否比结果正义更重要?】
一个非常学术,非常枯燥的题目。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重点,不是辩论本身。
而是真相。
主持人宣布开始后,我站了起来。
我没有看对面的四个人,而是面向所有的观众和镜头。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乔苓。”
“在开始辩论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有一个学生,她叫小A。小A性格有点孤僻,不善交际,但她遵守学校的一切规矩,认真学习,从不惹是生非。”
“但是,她身边有三个人,看她不顺眼。于是,这三个人合谋,伪造了证据,诬告小A考试作弊。”
“他们找到了负责监考的老师,这个老师,在没有进行任何独立调查,没有给小A任何申辩机会的情况下,就采信了这三个人的诬告,并且上报给了学校。”
“最后,学校在没有召开听证会,没有通知小A本人的情况下,就下发了处分决定。”
我顿了顿,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礼堂。
“现在,问题来了。”
“在这个故事里,学校追求的,是‘结果正义’。他们认为,只要能惩罚‘作弊者’,维护考场纪律,那么过程是否严谨,并不重要。”
“而我,今天站在这里,想讨论的,是‘程序正义’。”
“那就是,在没有确凿证据,没有遵循正当调查程序,没有保障当事人申辩权利的情况下,做出的任何处罚,都是无效的,是错误的,是对正义本身的亵渎!”
我的话说完,台下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对面的章宇,显然是坐不住了。
他拿起话筒,义正言辞地说:“乔苓同学,请你不要在这里偷换概念!我们今天讨论的是你的抄袭问题!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你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你学术不端的‘结果’!”
“好一个证据确凿!”
我笑了。
我转身,看着他,目光如刀。
“章宇学长,那我们就来谈谈证据。”
我按下了身后大屏幕的播放键。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学校南门外的一家打印店。
章宇,鬼鬼祟祟地走了进去,递给老板一个U盘,还有一沓现金。
这段视频,是我拜托许嘉的一个在学生电视台的朋友,从打印店老板那里“买”来的。
章宇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我继续说:“这是你非法获取我们小组论文的证据。”
我又切换了一张PPT。
上面,是几张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图。
是陶菲和她朋友的对话。
“气死我了,那个乔苓又出风头!”
“等着瞧,我迟早要让她身败名裂!”
这些,是我从陶菲身边那个反水的小姐妹那里拿到的。
陶菲尖叫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这是你诬告陷害我的动机证据。”
最后,我看向了米娅。
我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
“米娅,轮到你了。”
我播放了一段录音。
是我在宿舍里,和米娅的对话。
是我看到处分通告后,回去质问她的那一段。
录音里,米娅的声音,清晰地承认了,是章宇逼她去作伪证的。
米娅浑身一软,瘫在了椅子上,失声痛哭。
“这是你,伙同他人,作伪证的证据。”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反转,给惊呆了。
我最后看向了那个王老师。
“王老师,现在,人证,物证,动机,所有的证据链,都完整了。”
“你,作为一个老师,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尽到了你调查取证,公平公正的责任了吗?”
“你,遵循了学校规定里,处理学生违纪事件,必须‘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程序正当,处分适当’的原则了吗?”
“你没有。”
我拿起桌上那份关于我的处分决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一点一点,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从我指尖飘落。
“所以,这个所谓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是一堆狗屎。”
我放下话筒,走下辩论台。
我没有再看那四个面如死灰的人。
我走到礼堂中央,对着所有镜头,所有观众,鞠了一躬。
“我叫乔苓。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冷漠,我较真,我不近人情。”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我的大学生活。但总有人,想用他们那套可笑的规则,来打扰我,绑架我,甚至,毁灭我。”
“他们总以为,人多,就是正义。声音大,就是道理。”
“但他们错了。”
“真正的正义,写在规则里,刻在逻辑里。”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清白。我是想告诉所有和我一样,只想遵守规则,却被无端攻击的人——”
“别怕。”
“拿起规则的武器,用他们的逻辑,去打败他们的愚蠢。”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高于人情,高于道德,甚至高于所谓‘善良’的。”
“那就是,规矩。”
我的话说完,台下,沉默了足足十秒。
然后,掌声,如同海啸一般,席卷了整个礼堂。
我知道,我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
不是因为我口才好,也不是因为我找到了多少证据。
而是因为,我从始至终,都站在一个最坚实的阵地上。
那就是规则本身。
我不是神。
我只是一个,遵守规则的疯子。
而对于那些不守规矩的人来说,疯子,比神,可怕多了。
那之后,章宇和陶菲,因为诬告陷害,被学校记大过处分,学生会和所有职务都被撤销。
米娅,因为作伪证,也受到了警告处分。
王老师,被调离了教学岗位。
而我,不仅撤销了所有不实处分,还因为这次事件,成了我们学校一个传奇性的人物。
“规则的化身”,“行走的校规”,各种外号层出不穷。
我的大学生活,也终于,迎来了我梦寐以求的……绝对的清净。
再也没有人,敢来打扰我了。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