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棠在同学会上玩疯了。
她跨坐在陌生男人腿上,衬衫扣子崩开两颗:“真心话大冒险,敢不敢摸进来?”
视频发到我手机时,镜头正怼着她潮红的脸。
发信人留言:“邬烬,你老婆说你家床太冷。”
我放下手术刀,给宠物医院打电话:“那只叫糖糖的布偶猫,可以安乐死了。”
“对了,”我补充道,“录像发给冼棠。”
这只是开始。
第一章
手机屏幕在手术室惨白的无影灯下,突兀地亮起。嗡嗡的震动声贴着冰冷的金属器械台,固执地响着,像一只恼人的苍蝇。
邬烬刚放下沾着血污的显微镊,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他讨厌手术时被打扰,尤其是这种需要绝对专注的神经束吻合术。他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悬在半空,没去碰手机,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屏幕。
一个陌生号码。下面跟着一行自动预览的小字,像淬了毒的针尖,猛地扎进他眼底:
“邬医生,看看你老婆冼棠在同学会上多放得开!她说你家床太冷,兄弟帮你暖暖场?”
紧接着,是一段自动播放的短视频缩略图。画面晃动,光线暧昧,背景是嘈杂的KTV包厢。但焦点异常清晰——他的妻子冼棠,跨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大腿上。她平日里温婉盘起的长发此刻凌乱地散落肩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她身上那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去向,领口歪斜地敞开着,露出一小片刺眼的肌肤。
视频开始自动播放,没有声音,但画面里的口型清晰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冼棠的身体随着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节奏微微摇晃,她俯下身,嘴唇几乎贴到那个男人的耳朵,脸上挂着一种邬烬从未见过的、近乎放浪的笑容。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佻地划过男人的下巴,然后,她的嘴唇清晰地开合,吐出几个字:
“真心话大冒险…怂了?不敢摸进来试试?”
那个男人,一张被酒精和欲望熏得油光发亮的脸,闻言咧开嘴,露出一个猥琐至极的笑容。他的手,那只肮脏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下流的急迫,猛地从冼棠敞开的衬衫下摆探了进去!
画面在这里被恶意地定格、放大。那只手的位置,冼棠脸上混合着醉意和某种刺激的迷乱表情,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邬烬的视网膜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手术室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嘀嘀”声,还有邬烬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他感觉不到自己手指的存在,感觉不到无菌手套紧贴皮肤的触感,甚至感觉不到呼吸。整个世界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屏幕上那刺目的、不断循环的肮脏画面,以及那行挑衅的文字——“你家床太冷”。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腥气猛地涌上喉头。邬烬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了下去。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刺。
“邬医生?”旁边的器械护士察觉到异样,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安的颤抖。她从未见过邬烬医生这个样子。他像一座瞬间冰封的火山,表面是死寂的寒冰,内里却翻滚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让整个手术室都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邬烬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护士一眼。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那定格的一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他动了。
戴着无菌手套的右手,以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伸向旁边器械台。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颤抖。他拿起了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刀锋薄如蝉翼,锐利得能轻易划开最坚韧的筋膜。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镇定的力量。
他握着刀,转向手术台上那只被精心固定、等待着神经接驳的断爪。那是一只名贵赛级犬的前爪,主人花了天价请他来挽救。此刻,在邬烬眼中,这只爪子,连同它背后所代表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可笑,无比肮脏。
刀尖落下。没有迟疑,没有怜悯。不是精细的分离,不是谨慎的吻合。是切割。是破坏。是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宣泄般的决绝。
嗤——
锋利的刀刃瞬间割断了刚刚才接驳好的、极其脆弱的神经束末端。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断裂声,在死寂的手术室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粉嫩的神经断端暴露出来,微微抽搐着。
“啊!”器械护士短促地惊叫了一声,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邬烬。主刀医生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邬烬!你干什么?!”
邬烬置若罔闻。他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人。他的世界只剩下屏幕上的画面,和胸腔里那团疯狂燃烧、急需一个出口的黑色火焰。他握着刀,手腕稳定得可怕,再次抬起,刀锋对准了旁边一根完好的、为后续手术预留的肌腱。
“拦住他!”主刀医生厉声喝道,声音都变了调。
旁边的助手和护士如梦初醒,慌忙上前想要阻止。但邬烬的动作更快。刀光一闪,那根坚韧的肌腱应声而断,发出沉闷的“嘣”的一声。
“邬烬!你疯了!这是价值几十万的赛级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主刀医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邬烬的鼻子怒吼。
邬烬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手术帽和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日里冷静、锐利、洞悉一切的模样。里面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漆黑。像暴风雨前最压抑的夜空,又像万丈深渊下凝固的寒冰。
他看了一眼暴怒的主刀医生,又扫过周围几张惊骇、恐惧、不解的脸。最后,他的目光落回自己握着手术刀的手上。刀尖,一滴暗红的血珠,正缓缓凝聚,然后无声地滴落在无菌单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他没有解释。一个字也没有。
他松开手指。沾着血污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金属器械盘里,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然后,他转过身,在所有人惊愕、愤怒、恐惧的目光注视下,摘下了沾血的无菌手套,随意地扔进医疗废物桶。他拿起那部依旧亮着罪恶屏幕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精准地删除了那条信息和视频。动作冷静得可怕。
做完这一切,他迈开步子,径直走向手术室的大门。厚重的自动门无声地滑开,外面走廊明亮的灯光涌了进来,勾勒出他挺直却散发着森然寒意的背影。
“邬烬!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这台手术怎么办?你怎么交代!”主刀医生在他身后咆哮。
邬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冰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凌,清晰地穿透手术室的嘈杂,砸在每个人心头:
“交代?”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毁灭欲,“告诉狗主人,手术失败。他的狗,废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缓缓闭合的自动门后。留下手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那只无辜的赛级犬,断爪处神经和肌腱的断端暴露在空气中,无声地宣告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毁灭。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光洁的地面上。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邬先生?”那边传来一个恭敬的男声,是“安心”宠物医院的值班经理。
邬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咔哒”声。他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去,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绝对命令:
“我是邬烬。那只布偶猫,‘糖糖’,冼棠名下的。立刻执行安乐死。”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酷至极的指令惊住了。“邬…邬先生?您确定吗?糖糖它…它很健康,冼女士她…”
“确定。”邬烬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现在。马上执行。”
“……好的,邬先生。”值班经理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听出了邬烬声音里那种不容违抗的、毁灭性的意志。
“还有,”邬烬补充道,他已经走到了医院空旷无人的后楼梯间。安全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只有楼梯间应急灯惨绿的光映着他半边脸,如同鬼魅。“过程,拍下来。要清晰。执行完毕,立刻把录像发到冼棠的手机上。”
“……明白。”电话那头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只剩下气音。
“嘟…嘟…”
邬烬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没有坐电梯,而是一步一步,踩着冰冷的金属楼梯,向下走去。脚步声在封闭的楼梯间里空洞地回响,每一下都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中。
他走到负一层的停车场。空旷、阴冷,弥漫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惨白的顶灯照亮一排排沉默的车辆。他走向自己的黑色SUV,解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厢内一片死寂。他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只是静静地坐着,双手搭在冰凉的方向盘上。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像一块黑色的墓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停车场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更显得此处死寂。
突然。
“叮咚——”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在死寂的车厢内炸响,格外刺耳。
邬烬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是“安心宠物医院”发来的一个加密视频文件。标题简洁而残忍:【糖糖安乐过程记录】。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瞬,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点了下去。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是宠物医院处置室熟悉的场景。雪白的操作台,冰冷的无影灯。那只叫糖糖的布偶猫,有着冼棠最喜欢的、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睛和一身蓬松如云的毛发,此刻正温顺地蜷缩在一个护士的怀里,发出细微的、依赖的呼噜声。它似乎有些不安,宝石蓝的眼睛茫然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兽医出现在镜头里,手里拿着注射器。护士将糖糖小心地放在操作台上,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安抚。糖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呼噜声停止了,它抬起头,那双纯净的蓝眼睛直直地望向镜头,带着一丝懵懂的无辜和隐约的恐惧。
兽医的动作很专业,也很迅速。他固定住糖糖的前肢,找到静脉。针尖刺入柔软的皮毛。
糖糖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瞬间睁大,里面清晰地映出兽医和护士模糊的倒影,还有镜头冰冷的反光。它似乎想挣扎,但被护士温柔而坚定地按住了。它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像被掐断了。
药液被缓缓推入。
几秒钟后,糖糖眼中的光芒,那如同最纯净天空般的蓝色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它小小的身体软了下来,最后一丝力气消失,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搭在冰冷的操作台上。蓬松的毛发失去了光泽,蓝宝石般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变成两片凝固的、空洞的玻璃。
视频结束。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糖糖毫无生气地躺在白色台面上,像一团被丢弃的、脏了的雪。
整个视频只有不到一分钟。没有声音,只有画面。却比任何凄厉的惨叫都更令人窒息。
邬烬静静地看着。从开始到结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古井。
他退出视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找到冼棠的号码,将这段刚刚接收的、还带着死亡气息的视频,毫不犹豫地发送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手机,重新握住了方向盘。指尖冰凉。
他发动了车子。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停车场内响起,打破了死寂,却带来另一种更沉重的压抑。
黑色的SUV像一头苏醒的、择人而噬的凶兽,缓缓驶出停车位,汇入外面街道的车流。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流光溢彩,喧嚣而繁华。车厢内,却弥漫着一种比地下停车场更甚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死寂。
邬烬的目光直视着前方拥堵的车流,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望向了某个虚无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终点。
这只是开始。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死寂的心底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冼棠,还有那些包厢里的垃圾…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方向盘在他手中,被握得死紧,骨节泛出森冷的白。
第二章
冼棠是哼着歌,带着一身混杂着烟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推开家门的。同学会的喧嚣还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酒精让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脸上还残留着亢奋的红晕。她甚至没注意到玄关处比平时更暗的灯光,也没察觉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消毒水气味。
“糖糖?宝贝儿?妈妈回来啦!”她踢掉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声音带着醉后的黏腻,朝着客厅角落那个昂贵的猫爬架走去。往常这个时候,那只漂亮的布偶猫总会迈着优雅的步子迎上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腿。
客厅里空荡荡的。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却照不进这屋子分毫暖意。猫爬架上没有那个熟悉的雪白身影。
“糖糖?”冼棠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疑惑,还有被酒精放大的、莫名的不安。她趿拉着拖鞋,往平时糖糖最爱待的飘窗走去。飘窗垫子上空空如也。
“邬烬?”她提高声音,转向卧室的方向,“你把糖糖关哪儿了?”
卧室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漆黑,没有回应。
那股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冼棠的心脏,酒意都醒了大半。她慌乱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发酸。手指因为莫名的恐惧而有些发抖,划开屏幕,点开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是邬烬。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她下午出门前发的那句:“晚上同学会,晚点回。”
下面,是一条新的、来自“安心宠物医院”的未读消息。一个视频文件。标题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她的瞳孔——
【糖糖安乐过程记录】。
“不…不可能…”冼棠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死死盯着那行字,手指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几秒钟后,一种近乎本能的、巨大的恐惧和抗拒让她猛地按下了播放键。
手机屏幕亮起。熟悉的处置室,冰冷的灯光。护士怀里,糖糖那双纯净的、带着一丝不安的蓝眼睛,茫然地望向镜头。
“糖糖…”冼棠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画面推进。针尖刺入。糖糖身体的僵硬,那双蓝眼睛瞬间的睁大,里面清晰的恐惧和不解,像最锋利的刀子,剜着冼棠的心。
“不!停下!不要!”她对着手机屏幕嘶喊,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眼泪汹涌而出。她徒劳地伸出手,似乎想穿过屏幕阻止那一切。
药液推入。那双宝石般的眼睛,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彻底熄灭。小小的身体软倒,脑袋无力地歪在冰冷的台面上。
视频结束。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她视若珍宝的、毫无生气的糖糖。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了别墅的死寂。冼棠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手机“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她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抓住胸口,仿佛那里被挖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她浑身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
“糖糖…我的糖糖…邬烬!邬烬你出来!你出来啊!”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扭曲着,朝着紧闭的卧室门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喊,“你杀了它!你杀了我的糖糖!为什么!你这个疯子!魔鬼!你出来!”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扑向卧室门,发疯似的用拳头砸门,用身体去撞。厚重的实木门纹丝不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开门!邬烬!你给我开门!解释!我要解释!”她的指甲在光滑的门板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混合着她绝望的哭嚎,“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狠!那是糖糖啊!是我的命啊!”
门内,一片死寂。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
冼棠的力气在疯狂的捶打和哭喊中迅速耗尽。她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木头,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不断起伏。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地黏在脸上,昂贵的真丝衬衫在刚才的撕扯中皱成一团,领口还残留着同学会上崩开的痕迹。此刻的她,狼狈不堪,像个被彻底遗弃的疯妇。
“为什么…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华丽的水晶吊灯,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糖糖最后望向镜头的、带着恐惧的蓝眼睛,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像一场永不结束的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小时。死寂的房子里,只有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突然——
“叮咚。”
她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微弱的光映着她失魂落魄的脸。
冼棠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的手机。一种比刚才更甚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不敢去碰,仿佛那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最终,她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捡起了手机。屏幕上是邬烬发来的一条新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新的视频文件。
她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用尽全身力气点开了那个视频。
画面晃动,光线昏暗,背景是嘈杂的音乐和人声。是同学会KTV包厢的另一个角度。镜头正对着沙发角落。
冼棠看到了自己。跨坐在那个陌生男人腿上,脸颊酡红,眼神迷离,领口大开。她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男人的耳朵,脸上是放浪的笑容。然后,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嘴唇开合,说出那句让她此刻如坠冰窟的话:
“真心话大冒险…怂了?不敢摸进来试试?”
紧接着,是那只肮脏的手,带着急不可耐的猥琐,猛地从她敞开的衬衫下摆探了进去!画面被恶意定格、放大。她脸上那种混合着醉意和刺激的迷乱表情,被拍得一清二楚。
视频结束。最后定格在她最不堪的瞬间。
“嗡——”
冼棠的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哭喊,所有的悲痛,所有的质问,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她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绝望。
原来…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糖糖…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如坠万丈冰窟。她终于明白,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后,等待她的不是解释,不是争吵,而是…审判。是来自她丈夫,邬烬,冰冷彻骨、毫无转圜余地的宣判。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濒死的绝望。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邬烬…邬烬你听我说…”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卑微,“不是那样的…是游戏…我喝多了…是他们起哄…我…”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软得使不上力气,只能徒劳地用手拍打着门板,声音带着哀求和哭喊:“你开门…求求你开门…我们谈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求你了邬烬…”
回应她的,依旧是门内死一般的寂静。那寂静比任何怒吼都更可怕,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铁网,将她牢牢罩住,一点点收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终于彻底崩溃,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糖糖死去的画面,自己不堪的视频,还有眼前这扇永远打不开的门…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名为绝望的网,将她死死缠住,拖向无底的深渊。
她知道,她的世界,从这一刻起,彻底崩塌了。而那个曾经构筑她世界的男人,正在门后,用最冰冷的方式,亲手将她埋葬。
第三章
邬烬坐在书房宽大的皮椅里,面前三块巨大的曲面屏散发着幽蓝的光。屏幕上不是复杂的医学影像,而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流、社交平台后台数据、以及一个正在直播的窗口。直播画面里,一个妆容精致、穿着性感紧身裙的年轻女人,正对着镜头搔首弄姿,背景是奢华的衣帽间。她叫林薇,网名“薇薇安V”,是某平台粉丝数百万的带货网红,也是同学会包厢里,坐在冼棠旁边,笑得最大声、起哄最起劲的那个。正是她,用手机拍下了那段关键视频,并发给了邬烬,附上了那句恶毒的留言。
邬烬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冰冷,精准地扫过屏幕上林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带着夸张语调的推销话术。他面前的键盘上,手指偶尔敲击几下,调出更深的用户数据和后台操作日志。他不需要愤怒,愤怒是低效的。他只需要找到那个最脆弱的点,然后,轻轻一按。
林薇的直播正进行到高潮。她拿起一款号称“一夜回春”的贵妇精华液,对着镜头展示,声音甜得发腻:“宝宝们!薇姐亲测!效果绝了!看看薇姐这脸蛋儿,这光泽,都是它的功劳!原价1999,今天直播间专属福利,只要…”
她的话音未落,直播间原本和谐滚动的弹幕,突然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炸开一片异样的涟漪。
【卧槽?什么情况?】
【这ID…是薇薇安本人小号?】
【聊天记录?P的吧?】
【‘给钱就推,烂脸不管’?‘傻子钱最好赚’?我靠!】
【截图了!真的是她小号!头像和简介都对得上!】
【‘韭菜就得一茬茬割’?薇薇安你他妈当我们是韭菜?】
【退钱!骗子!】
【举报了!垃圾!】
林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甜腻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茫然地看着突然失控的弹幕,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宝宝们…怎么了?什么小号?你们在说什么?”她强作镇定,试图维持笑容,但眼神里的慌乱已经藏不住了。
就在这时,她放在旁边桌上的私人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她经纪人的名字。林薇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顾不得还在直播,手忙脚乱地想去拿手机。
晚了。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爆炸了。无数张截图被疯狂刷屏。截图内容清晰得刺眼:一个顶着林薇私人生活照头像、ID为“薇风细雨”的账号,在某个私密聊天群里大放厥词。
“给钱就推,烂脸不管,反正有韭菜接盘。”
“傻子钱最好赚,人设嘛,立起来就行了。”
“韭菜就得一茬茬割,钝了换把刀。”
“那精华?成本几十块的玩意儿,包装比内容贵。”
“粉丝?一群没脑子的ATM罢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薇精心营造的“宠粉”、“真诚”人设上。铁证如山,无法抵赖。
“不是!这不是我!是P的!有人黑我!”林薇彻底慌了,对着镜头尖声叫喊,妆容精致的脸因为惊恐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哪里还有半分“女神”的样子。
弹幕彻底变成了愤怒的海洋。
【P的?你当大家是瞎子?小号动态都对得上!】
【退钱!垃圾产品!垃圾人!】
【取关了!恶心!】
【举报!虚假宣传!欺诈消费者!】
【平台呢?封杀她!】
直播间观看人数开始断崖式下跌,但谩骂的弹幕却更加密集。平台超管的警告弹窗开始不断弹出。林薇的经纪人终于挤进了直播间,在后台疯狂发消息让她立刻下播。
林薇看着满屏的“骗子”、“退钱”、“取关”,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账号瞬间崩塌,看着经纪人发来的“完了!品牌方要解约索赔!平台要封号!”的绝望信息,她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猛地扑过去关掉了直播设备。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但风暴才刚刚开始。
邬烬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掉的直播窗口,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点。一个早已编辑好的压缩包,里面包含了“薇风细雨”小号的所有历史发言截图、与不同品牌方私下议价的聊天记录(其中不乏诋毁竞品和夸大效果的证据)、甚至还有她私下抱怨粉丝愚蠢的录音片段,被同时发送到了几个最大的网络爆料账号、消费者协会的举报邮箱、以及她所有合作品牌的公关部门邮箱。
做完这一切,他端起手边早已冰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醒感。
他切换屏幕,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同学会当晚,通过各种渠道(包括KTV内部监控片段、其他参与者手机里流出的照片和视频)收集到的资料。一张张面孔被清晰地标注出来:起哄的男人,拍照的女人,递酒的服务生…还有那个,把手伸进冼棠衬衫里的猥琐男——一个叫孙志强的公务员。
邬烬的目光落在孙志强的资料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移动鼠标,点开了另一个文档,标题是《市规划局土地审批科孙志强收支异常初步分析》。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的弧度。
林薇的尖叫和崩溃,隔着网络,似乎还隐隐回荡在书房冰冷的空气里。但这只是序曲。
他放下咖啡杯,金属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一声“叮”。
下一个。
第四章
孙志强觉得最近有点邪门。
先是停在单位地下车库的新车,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玩意儿用钥匙从前划到尾,深可见底,修一下顶他半年工资。他气得在办公室里骂了半天娘,最后也只能自认倒霉,报了警也石沉大海。
接着是他负责跟进的一个旧城改造项目。明明前期沟通都很顺利,眼看就要上会讨论了,突然卡壳了。上面领导的态度变得极其暧昧,问就是“再研究研究”、“慎重考虑”。他跑前跑后,腿都细了,烟也送出去几条,得到的回应却越来越冷淡。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云一样笼罩在他心头。
这天下午,他刚被分管领导不咸不淡地敲打了几句,憋着一肚子火回到自己位于规划局大楼三楼的办公室。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是他老婆,声音带着哭腔:“老孙!你快回来!家里…家里被人泼油漆了!大门上…全是红漆…还写了字…吓死人了!”
孙志强脑子“嗡”的一声,猛地站起来:“什么字?!”
“‘贪官去死’…还有…‘血债血偿’…”他老婆在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邻居都看见了…这可怎么办啊…”
孙志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发黑。他强撑着,声音发颤:“报警!赶紧报警!我…我马上回来!”
他抓起公文包,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连假都忘了请。走廊里遇到同事,对方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孙志强心里更慌了。
刚冲出规划局气派的大楼,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号码。他心烦意乱地接起:“喂?谁?”
“孙志强?”电话那头是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男声,像金属摩擦。
“是我!你哪位?”
“你儿子孙小海,在育才小学三年级二班,对吧?”对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孙志强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失声吼道:“你想干什么?!你敢动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下午四点十分放学,”对方完全无视他的威胁,声音依旧冰冷平稳,“校门口往东五十米,那家‘乐乐文具店’,他每天都会去买一包辣条。”
孙志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对方连他儿子每天买零食的习惯都一清二楚!他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像筛糠,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到底是谁?你想怎么样?要钱?我给你!别动我儿子!”
“钱?”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无尽的嘲讽,“留着给你自己请律师吧。”
“什么律师?你什么意思?”孙志强彻底懵了,巨大的恐惧让他思维混乱。
“看看你的邮箱。”对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喂!”孙志强对着忙音的手机徒劳地吼了两声,巨大的恐慌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点开邮箱。
收件箱最顶端,躺着一封没有标题的新邮件。发件人是一串乱码。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PDF附件。
他下载,打开。
只看了第一页,孙志强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规划局大楼门口冰冷的花岗岩台阶上。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那份PDF,是一份详尽的举报材料。图文并茂,条理清晰,像一份冰冷的判决书。
第一页,是他名下三套房产的地址、面积、购买时间和价格,旁边标注着同期他和他妻子明面收入的总额,巨大的差额触目惊心。
第二页,是他儿子就读的、一年学费高达二十万的私立国际小学的缴费凭证复印件。
第三页,是他妻子账户近三年频繁收到的不明来源大额转账记录,对方账户被巧妙地打了码,但金额和时间点清晰无比。
第四页,是他利用职务之便,在几个项目审批中“打招呼”,为特定开发商提供便利的聊天记录截图(他明明记得自己用的是加密软件!)。
第五页,是他去年在澳门某**贵宾厅的消费流水单,数额惊人。
第六页,是他和几个不同年轻女性在酒店、车内的亲密照片,虽然关键部位打了码,但脸拍得清清楚楚。
每一页,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孙志强的心口。铁证如山!这些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东西,此刻被赤裸裸地摊开,冰冷地陈列在他面前。
“完了…全完了…”孙志强瘫坐在台阶上,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周围进出大楼的同事投来诧异和鄙夷的目光,他浑然不觉。老婆的哭诉,儿子可能面临的危险,家门上的红漆…所有的恐惧,在这份致命的举报材料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猛地想起刚才那个冰冷的电话——“留着给你自己请律师吧。”
这不是恐吓。这是通知。
就在这时,他散落在地上的手机又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王局”两个字——他的顶头上司。
孙志强看着那个名字,像看到了催命符。他抖着手,几乎拿不稳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王局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孙志强!你他妈现在在哪?!立刻!马上!滚回局里!到纪检组办公室来!立刻!”
“王…王局…我…”
“你什么你!你干的好事!举报材料都他妈捅到省纪委了!还附带了你那些破照片!现在全网都是!局里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等着被双开吧!”王局咆哮着,声音震得孙志强耳膜嗡嗡作响。
“双开…”孙志强喃喃地重复着,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再次摔在地上,屏幕碎裂。他像一滩烂泥,瘫在规划局冰冷威严的台阶上,周围是同事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金饭碗?呵。
在邬烬精准投递的“证据”面前,那不过是个一碰就碎的泥碗。
阳光照在规划局大楼光洁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孙志强坐在自己人生的废墟里,只觉得那光,冰冷刺骨。
第五章
仁和医院神经外科,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这里是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荣耀与风险并存的战场。副主任医师李维明刚结束一台长达八小时的复杂脑瘤切除手术,虽然疲惫,但手术很成功,病人术后体征平稳。他摘下口罩,揉了揉发酸的眉心,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惯有的矜持和满足。他是院里最年轻有为的副主任,技术精湛,前途无量。
“李主任,辛苦了。”护士长笑着递过来一杯温水。
“嗯。”李维明淡淡应了一声,接过水杯。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提示跳了出来,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
“三年前,景山别墅区,凌晨两点,酒后。”
李维明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水溅出来几滴,烫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点手术成功的满足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三年前…景山别墅区…酒后…
这几个关键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记忆最深处,那个被他用尽手段掩埋、几乎要遗忘的噩梦角落。他猛地抬头,眼神慌乱地扫过周围,走廊里人来人往,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他攥紧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快步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反手锁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李维明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颤抖着手指,点开那条信息。没有下文。只有这短短一行字,像一个冰冷的钩子,把他深埋的恐惧整个钩了出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也许是恶作剧?也许是…敲诈?他试图安慰自己,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个雨夜,失控的方向盘,刺耳的刹车声,还有…挡风玻璃上瞬间绽开的、刺目的红…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李维明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接起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喂?”
“李主任,麻烦您立刻到3号手术室来一趟!”电话那头是手术室护士急促的声音,“急诊刚送来一个车祸重伤员,颅内大出血,情况非常危急!张主任在另一台手术下不来,王主任今天休息,只有您能主刀了!病人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五分钟就到!”
“什么?”李维明的心猛地一沉。颅内大出血,情况危急…这需要绝对稳定的心态和巅峰的技术状态。而他此刻,脑子里全是三年前那个雨夜和那条要命的信息,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李主任?您听到了吗?病人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刻手术!”护士的声音更加焦急。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李维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挂断了电话。他靠在办公桌上,感觉一阵眩晕。不行,他不能做这台手术!他现在的状态…会出事的!
他拿起手机,想打给张主任或者王主任,哪怕求他们赶回来。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他怎么说?说自己因为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就吓得不敢做手术了?这传出去,他李维明在仁和医院,在整个神经外科圈子里,就彻底成了笑话!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声誉、地位…全都完了!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流下。那条信息…是巧合吗?偏偏在他要上这种高风险手术的时候发过来?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叮咚。”
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是一条彩信。
李维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颤抖着点开。
一张照片。一张他以为早已被销毁、永远埋葬的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是行车记录仪的角度。雨夜,湿漉漉的路面反射着昏黄的路灯。一辆黑色的轿车(正是他三年前开的那辆),车头严重变形,引擎盖扭曲翘起。车前几米处,一个穿着雨衣的身影倒在血泊中,旁边是一辆被撞得支离破碎的电动车。照片的右下角,清晰地显示着时间:三年前,凌晨两点零七分。地点定位:景山别墅区入口。
照片下面,附着一行冰冷的文字:
“手术顺利,李主任。”
“嗡——”
李维明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抓住桌沿,才没有瘫倒下去。不是巧合!是那个人!是那个知道他秘密的人!对方就是要在他最需要冷静专注的时候,用这张照片彻底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李主任!病人到了!已经推进3号手术室了!请您立刻过去!”护士焦急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
李维明猛地回过神,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如同索命符般的照片,又听着门外催命般的敲门声,巨大的恐惧和压力像两座大山,轰然压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不能不做!不做,他的职业生涯立刻完蛋!做…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踉跄着冲向洗手池,用冰冷的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水珠顺着他惨白的脸往下淌,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涣散、充满恐惧的男人,几乎认不出那是平时意气风发的李副主任。
“李主任!”敲门声变成了拍门声。
李维明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办公室门。门外护士焦急的脸映入眼帘。
“走…走吧。”他的声音干涩嘶哑,脚步虚浮地跟着护士冲向手术室。
更衣,刷手,消毒。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刺激着他的鼻腔。当他穿上手术服,戴上无菌手套,站在无影灯下,看着手术台上那个头部被固定、颅骨已经打开、露出里面正在汩汩冒血的脆弱脑组织的病人时,那张雨夜车祸的照片,那刺目的血泊,还有那条“手术顺利”的冰冷文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细微的抖动,而是肉眼可见的、幅度越来越大的震颤。
“李主任?”旁边的助手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疑惑地低声询问。
“没…没事。”李维明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发紧。他拿起吸引器,试图吸走术野的积血。但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吸引器的尖端在脆弱的脑组织上方剧烈地晃动,几次差点碰到不该碰的区域。
“主任?”助手的声音带上了惊疑。
“闭嘴!”李维明低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浸湿了帽檐。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拿起双极电凝镊,对准一根正在喷涌的细小动脉。这是止血的关键。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血管的瞬间,那张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猛地在他眼前闪过!他手一抖,电凝镊的尖端猛地戳进了旁边一片正常的、极其重要的功能区脑组织!
滋啦——
一股蛋白质烧焦的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助手失声惊呼。
心电监护仪上,病人的心率、血压瞬间飙高,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损伤功能区了!快!止血!保护!”主麻医生焦急地喊道。
手术室里瞬间乱成一团。李维明僵在原地,看着那片被他误伤、正冒着青烟的脑组织,又看着监护仪上疯狂跳动的数字和刺眼的警报红光,耳边是同事焦急的呼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冰冷的绝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那张雨夜的照片,像一个精准的坐标,引导着他手中的手术刀,完成了对他自己职业生涯的最终审判。
第六章
邬烬的书房,像一座冰冷的指挥中枢。三块巨大的屏幕上,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监控画面分割成无数小块,无声地播放着不同地点正在上演的崩溃。
一块屏幕上,是林薇(薇薇安V)的社交账号页面。曾经数百万的粉丝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跌,评论区彻底沦陷,被“骗子”、“退钱”、“封杀”的声讨淹没。她的直播间被平台永久封禁的公告截图被高高置顶。几个她代言的品牌官方账号几乎同时发布了措辞严厉的解约声明,并宣布将追究其法律责任。昔日风光无限的网红,此刻名字后面只剩下“爆雷”、“塌房”的耻辱标签。
另一块屏幕上,是本地新闻网站的滚动头条。醒目的标题刺眼夺目:《市规划局科长孙志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带走调查!》。下面配着一张模糊但能辨认出是孙志强的照片,他垂着头,被两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从规划局大楼带出,塞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评论区一片叫好声,夹杂着对他“豪宅”、“情妇”、“赌债”的种种爆料和唾骂。他那个花费巨资送进去的宝贝儿子,也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扒了出来,就读的贵族学校名字被曝光,引来一片“蛀虫”、“坑爹”的嘲讽。
第三块屏幕,焦点是仁和医院。内部工作群的聊天记录被滚动截屏(邬烬植入了监控程序),里面充斥着对李维明手术事故的震惊、质疑和恐慌。
“我的天!李主任把病人功能区烧了?!”
“听说病人术后直接深度昏迷了!醒不过来了!”
“家属在医务处闹疯了!要告医院!”
“李主任人呢?被停职了吧?”
“何止停职!医疗事故鉴定跑不了,搞不好要吃官司!”
“完了完了,这下咱们科出名了…”
“他平时那么稳,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紧接着,是本地医疗论坛的匿名爆料帖,标题耸动:《仁和神外名刀手抖酿惨剧,患者或成植物人!疑涉重大医疗事故!》。帖子内容详述了手术过程(细节精准得可怕),并隐晦地提到了李维明“术前状态极不稳定”、“疑似遭受重大打击”。下面跟帖无数,有痛斥医生不负责任的,有同情患者的,也有各种猜测李维明“堵伯欠债”、“家庭变故”的流言蜚语。
邬烬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三块屏幕,如同俯瞰战场的将军。林薇的社死,孙志强的入狱,李维明的身败名裂和牢狱之灾(医疗事故造成患者严重伤残,刑事责任无可避免)…三个目标,精准摧毁。
但这还不够。包厢里那些起哄的、拍照的、递酒的帮凶,一个都不能少。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屏幕切换,出现一份名单,上面还有七八个名字,旁边标注着他们的职业、软肋和即将收到的“礼物”。
一个开小公司的,税务问题一堆,虚开发票的证据会准时送到税务局稽查科。
一个在银行工作的,违规操作客户资金、收受好处的记录会出现在其分行行长的办公桌上。
一个中学老师,私下有偿补课、体罚学生的视频会群发到所有学生家长的邮箱和教育局信箱。
一个家庭主妇,她丈夫手机里会收到她和健身教练在更衣室的亲密照片(邬烬雇人拍的)…
甚至那个递酒的服务生,他偷偷在KTV库房顺走名贵洋酒转卖的证据,会让他不仅丢掉工作,还要面临赔偿和案底。
邬烬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有条不紊地分配着“毁灭”的指令。一封封匿名邮件,带着精心准备的“证据”,如同死神的请柬,悄无声息地发送出去。他不需要露面,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他只需要找到那条最脆弱的裂缝,然后,轻轻一推。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桌上的另一个手机。那是冼棠的备用机,被他“拿”来了。他点开相册,里面存着几张照片。一张是糖糖生前,蜷缩在冼棠怀里,母女俩笑得温馨灿烂。另一张,是同学会那晚,冼棠跨坐在陌生男人腿上,领口大开,笑容放浪的截图。第三张,是糖糖躺在冰冷的处置台上,毫无生气的特写。
邬烬面无表情地将这三张照片,设置成循环播放的幻灯片。然后,他拿起手机,走到别墅二楼,冼棠被“软禁”的客房门口。
门从外面锁着。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这三天,冼棠被彻底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困在这方寸之地,只有一日三餐会从门下的缝隙送进来。她的精神,在糖糖死亡的悲痛、自身丑态的羞耻、以及对邬烬无边恐惧的折磨下,早已濒临崩溃。
邬烬将手机屏幕贴在门板上,调到最大亮度,按下了播放键。
惨白的光透过门缝,映在昏暗的走廊里。手机开始无声地循环播放那三张照片:温馨的母女相依 → 不堪的放浪形骸 → 冰冷的死亡定格 → 温馨的母女相依 → 不堪的放浪形骸 → 冰冷的死亡定格…
门内的啜泣声,骤然停止了。
几秒钟死寂之后。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饱含了无尽痛苦、悔恨和绝望的尖叫,猛地穿透厚重的门板,在空旷的别墅里凄厉地回荡开来!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破耳膜,带着一种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剧痛。
紧接着,是疯狂的、用身体撞击门板的“砰砰”声,伴随着语无伦次、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哀求:
“拿走!邬烬!求求你拿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糖糖!我的糖糖!妈妈对不起你!啊——!”
“杀了我!你杀了我吧!邬烬!求求你杀了我!”
“魔鬼!你是魔鬼!啊——!”
撞击声越来越猛烈,哭喊声越来越嘶哑绝望,最后只剩下破风箱般的抽泣和含糊不清的呜咽。
邬烬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门内那场由他亲手导演的精神凌迟。手机屏幕的光,冰冷地映着他毫无波澜的侧脸。那循环播放的三张照片,像三把不停旋转的钝刀,反复切割着冼棠仅存的理智。
他微微侧头,靠近门板,冰冷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门板,砸在冼棠破碎的神经上:
“痛吗?”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这才刚刚开始。”
门内的哭喊和撞击,瞬间停滞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邬烬直起身,关掉了手机屏幕。走廊重新陷入昏暗。他转身离开,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咔哒”声,如同丧钟的余音。
别墅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门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门外渐渐远去的、如同死神般的脚步声。
第七章
冼棠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里。
时间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她被锁在这间曾经舒适、如今却如同冰冷囚笼的客房里。窗帘被钉死,透不进一丝天光。只有头顶惨白的吸顶灯,二十四小时亮着,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她。
食物和水会定时从门下的缝隙塞进来,无声无息。她像一只被投喂的、等待宰割的牲畜。
最可怕的,是那部手机。它总是毫无预兆地亮起,屏幕的光会穿透门缝,成为这死寂囚笼里唯一的光源,也带来最深的恐惧。每一次亮起,都意味着新一轮的折磨。
有时,是林薇在直播中崩溃尖叫、账号被封禁的新闻推送。
有时,是孙志强被纪检人员带走的头条快讯,配着他失魂落魄的照片。
有时,是仁和医院关于李维明重大医疗事故的官方通报,措辞冰冷,宣告着他职业生涯的终结。
有时,是其他参与那晚狂欢的“同学”发来的、充满绝望和咒骂的信息——质问她到底得罪了谁,害得他们丢了工作、家庭破裂、甚至面临牢狱之灾。这些信息像淬毒的箭,每一支都精准地射向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每一次屏幕亮起,都像在她溃烂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她蜷缩在墙角,用被子死死蒙住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那些人的下场,像一面面血淋淋的镜子,映照着她自己即将面临的、未知却必然更加残酷的结局。
而最让她崩溃的,是那三张照片的循环播放。温馨的糖糖,放浪的自己,死去的糖糖…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每一次播放,都像一把钝刀在她脑子里反复搅动,将她的悔恨、痛苦和恐惧无限放大。她尖叫,她撞门,她哀求,她咒骂…用尽一切方式,试图阻止那光,阻止那画面。但一切都是徒劳。那光,那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她的精神被反复拉扯、蹂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开始出现幻觉。有时看到糖糖在角落里对她喵喵叫,跑过去却只有冰冷的墙壁。有时听到邬烬在门外冷笑,打开门缝却空无一人。她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是糖糖死去的蓝眼睛,就是那只肮脏的手,就是邬烬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黑眸。
她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里只剩下惊惶和空洞。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身上散发着长时间未洗漱的酸腐气味。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浮。
这天,门下的缝隙再次塞进食物。冼棠像一具木偶,麻木地爬过去。不是精致的餐点,只是一个冰冷的、硬邦邦的馒头,和一小瓶矿泉水。
她看着那馒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屈辱、愤怒、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猛地冲垮了她最后一丝麻木。她抓起那个馒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紧闭的房门!
“砰!”馒头砸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碎屑四溅。
“邬烬!你出来!”冼棠嘶哑着嗓子,声音像砂纸摩擦,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绝望,“有种你杀了我!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你这个变态!疯子!魔鬼!”
她扑到门边,用指甲疯狂地抠抓着光滑的门板,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放我出去!我要告你!你非法囚禁!你虐待!你不得好死!”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泪混合着鼻涕流进嘴里,咸涩而绝望。
门外,一片死寂。她的哭喊和咒骂,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这死寂比任何反驳都更令人窒息,更令人疯狂。
喊累了,抠不动了,冼棠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木头,大口喘着粗气。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告他?拿什么告?她连这扇门都出不去!谁会相信一个“出轨”女人的话?那些被邬烬精准报复的人,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她闭嘴,让她生不如死!
她看着地上那个被自己砸扁的馒头,还有那瓶水。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压过了屈辱。她颤抖着伸出手,抓起馒头,像野兽一样,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干硬的碎屑刮擦着喉咙,噎得她直翻白眼,她抓起水瓶,猛灌了几口冷水,才勉强咽下去。
冰冷的液体滑过食道,带来一阵刺痛,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她要出去。她要找到邬烬犯罪的证据!他囚禁她,他杀了糖糖,他毁了那么多人…他一定留下了破绽!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一点磷火,微弱却点燃了她一丝扭曲的希望。她停止了哭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她开始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任何可能逃出去或者留下证据的机会。
窗户?被钉死了,外面还有防盗网。
通风口?太小,钻不出去。
家具?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都是固定死的,没有锐器。
她扑到桌边,疯狂地翻找抽屉。空的。什么都没有。
绝望再次袭来。她颓然地坐在地上。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连接着中央空调的通风口格栅上。格栅是塑料的,用几颗细小的螺丝固定着。螺丝…
冼棠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手指颤抖着摸向自己衬衫的领口。那里,原本有两颗装饰性的、小巧的珍珠纽扣。其中一颗,在同学会那晚的拉扯中崩掉了。另一颗…还在!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指甲拼命抠着那颗仅存的珍珠纽扣。指甲劈了,渗出血丝,她也浑然不觉。终于,那颗小小的、圆润的珍珠纽扣被她硬生生抠了下来,落在掌心。
她捏着这颗小小的、坚硬的珍珠,看向通风口格栅上那几颗细小的十字螺丝。珍珠的边缘,或许…可以充当一个简陋的螺丝刀?
一丝扭曲的、近乎癫狂的笑容,浮现在冼棠惨白干裂的嘴角。她捏紧了那颗冰冷的珍珠纽扣,像握着一把无形的匕首,爬向那个通风口。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渺茫,但必须一试。
第八章
冼棠像一头发狂的母兽,蜷缩在冰冷的墙角通风口下。汗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肮脏的脸上冲出几道沟壑。她的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甲已经翻裂,渗出的血珠染红了那颗小小的珍珠纽扣,也染红了通风口格栅上那几颗顽固的十字螺丝。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用珍珠圆润但坚硬的边缘,死死抵住螺丝的十字凹槽,手腕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手臂的肌肉酸痛得如同针扎。螺丝纹丝不动,珍珠在凹槽里打滑,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转啊!你他妈给我转啊!”冼棠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哑的嘶吼,带着哭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失败,再尝试。珍珠边缘被坚硬的螺丝磨得失去了光泽,她的指尖因为持续用力而麻木,血珠不断渗出,滴落在灰色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那颗被她折磨了许久的螺丝,终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咔哒”声——它松动了!
“啊!”冼棠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狂喜的呜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她顾不上指尖钻心的疼痛,更加疯狂地转动那颗珍珠。汗水流进她的眼睛,刺痛,她也只是胡乱地抹一把。松动的螺丝被她一点一点地旋了出来!
一颗!两颗!
当第三颗螺丝也被她成功旋下时,那个塑料的通风口格栅,终于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掰了下来!
一个黑洞洞的、仅容一个瘦小身躯勉强钻过的方形洞口,出现在她面前。里面是冰冷的金属管道,散发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管道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希望!逃生的希望!
冼棠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激动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就想往那个洞口里钻。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锁开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冼棠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她保持着半跪着、上半身探向通风口的姿势,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如坠冰窟。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一点一点地回过头。
客房的房门,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敞开了。
门口,站着邬烬。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家居服,身姿挺拔,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却照不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得如同在欣赏一出闹剧。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冼棠身上,落在她血迹斑斑的手指,落在她掌心里那颗染血的珍珠纽扣,最后,落在那被卸下的通风口格栅和黑黢黢的洞口上。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和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嘲讽。
时间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只剩下冼棠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邬烬的薄唇间逸出,打破了死寂。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寒意。
“珍珠纽扣?”他微微歪了下头,目光扫过冼棠紧握的手,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挺有创意。”
冼棠像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彻底瘫坐在地上。那颗染血的纽扣从她无力的手中滚落,掉在灰色的地毯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她看着邬烬,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逃?多么可笑。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绝望,所有的孤注一掷,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拙劣的、早已被看穿的猴戏。
邬烬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那黑黢黢的通风口上,又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螺丝和格栅。
“通风管道,”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连接着地下室的冷库。”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冼棠惨白如纸、布满恐惧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零下二十五度。你猜,钻进去,能撑多久?”
“轰——”
冼棠的脑子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零下二十五度…冷库…她刚才差点钻进去的地方…是通向地狱的冰窟!巨大的后怕和更深的恐惧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股冰冷的尿意瞬间涌出,浸湿了身下的地毯。
他不是没发现。他是故意的!他看着她像个小丑一样,满怀希望地卸下格栅,满怀希望地以为自己找到了生路…然后,在她即将踏入绝境的最后一刻,才轻描淡写地告诉她,那是一条死路!一条冻成冰棍的死路!
“魔鬼…你…你是魔鬼…”冼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绝望。
邬烬对她的咒骂置若罔闻。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进房间。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咔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冼棠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巨大的阴影将蜷缩在地的冼棠完全笼罩。她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邬烬弯下腰,动作优雅地捡起了地上那颗染血的珍珠纽扣。他用指尖捻着,对着灯光看了看,血渍在珍珠表面凝结成暗红的斑点。
“可惜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说纽扣,还是在说别的。然后,他手指一松。
“嗒。”
那颗小小的、承载了冼棠最后一丝疯狂希望的珍珠纽扣,掉落在她面前的地毯上,滚了两下,停住了。像她彻底破碎的人生。
“收拾干净。”邬烬直起身,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女人一眼,声音冰冷地吩咐,仿佛在处理一件垃圾,“明天,送她去‘静心苑’。”
说完,他转身,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出了这间充满绝望气息的客房。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落锁。
“咔哒。”
那一声轻响,如同最后的丧钟。
冼棠瘫在冰冷的地毯上,身下是湿热的尿液和刺鼻的血腥味。她看着眼前那颗染血的纽扣,又抬头看向那个黑黢黢、如同怪兽巨口的通风管道口。零下二十五度的寒意,仿佛已经穿透了墙壁,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静心苑…她知道那个地方。一个昂贵的、与世隔绝的精神病疗养院,专门“照顾”那些“需要静养”的富家太太和小姐。进去了,就再也别想出来。她会在那里“安度余生”,成为一个真正的、安静的疯子。
“嗬…嗬嗬…”冼棠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的声响。她没有再哭,没有再喊。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彻底摧毁了她。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嘴角神经质地抽动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弧度。
她完了。
第九章
厚重的丝绒窗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拉开。
清晨稀薄的光线,带着一丝清冷,涌入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刚刚苏醒的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在淡金色的晨曦中勾勒出冰冷的轮廓,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流如同细小的甲虫,开始缓慢蠕动。一切都显得渺小,有序,而又…微不足道。
邬烬站在窗前,身上穿着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睡袍。他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线条。他没有看脚下繁忙的都市,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身后,开放式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声响。一个穿着整洁制服、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正在准备早餐,动作利落而安静,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她是新来的家政,姓陈,话很少,眼神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恰到好处的疏离。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清楚这间公寓主人的规矩——沉默,高效,视而不见。
客厅一侧的墙壁上,巨大的液晶屏幕无声地亮着。不是电视节目,而是分割成十几个小块的监控画面。
其中一个画面,是市郊一处环境清幽、戒备森严的院落大门,烫金的“静心苑疗养中心”字样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正缓缓驶入,消失在绿树掩映的深处。车里,是眼神空洞、穿着束缚衣的冼棠。她的“余生”,将在那里“静养”。
另一个画面,是看守所森严的大门。穿着囚服、剃了光头、神情呆滞麻木的孙志强,正被狱警押解着,走向一辆押送车。他将在另一个高墙电网的“疗养院”里,度过漫长的岁月。
第三个画面,是某看守所的探视间。隔着厚厚的玻璃,李维明穿着囚服,拿着电话听筒,对着外面哭成泪人的妻子和年迈的父母,嘴唇哆嗦着,似乎在急切地解释着什么,脸上是深切的悔恨和绝望。他的妻子只是不停地摇头,哭泣,最后猛地挂断了电话,拉着父母踉跄离去,留下李维明一个人,绝望地拍打着厚厚的玻璃。
还有几个小画面:
林薇(薇薇安V)曾经的直播间页面,显示着“该账号已被永久封禁”的灰色字样。
那个开小公司的男人,公司大门被贴上了税务局的封条。
中学老师的家门口,围着一群愤怒的家长,举着“无德教师滚出校园”的牌子…
银行职员的办公桌被清空,抱着一个纸箱,在同事异样的目光中低头匆匆离开…
递酒的服务生垂头丧气地走出KTV后门,手里捏着一张辞退通知…
每一个画面,都是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精准落幕的悲剧。每一个画面里,都充斥着绝望、崩溃、和彻底崩塌的人生。
邬烬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监控画面,如同君王在巡视自己刚刚平定的疆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没有复仇后的空虚,甚至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掌控感。
他端起咖啡,送到唇边,浅浅地啜饮了一口。滚烫、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熨帖的暖意,驱散了清晨最后一丝凉气。
很好。
一切都按照他的意志运行。那些包厢里的垃圾,连同那个背叛他的女人,都得到了应有的“安置”。他们的痛苦、绝望、崩塌的人生,如同脚下这座城市清晨的薄雾,渺小,短暂,终将消散,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他放下咖啡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晨曦的光芒渐渐变得明亮,给冰冷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浅金。新的一天开始了。
邬烬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清晰地向上扬起。那不是微笑,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刀锋出鞘般的锐利弧度。一种掌控一切、毁灭一切障碍后,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酣畅淋漓的爽。
这感觉,真好。
他微微眯起眼,迎着窗外越来越盛的晨光,将杯中剩余的黑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余味在舌尖蔓延,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极致的清醒和满足。
游戏结束。
而他,是唯一的赢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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