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侯飞急匆匆地跑进宿舍,“你们这几个混蛋,吃饭也不说等等我!”
桌子上的六个人头也不抬,理都不准备理他。
秦若尘咽下嘴里又瓷实又酸的馒头,问了一句,“今天咋回来的这么晚?”
“别提了快!我们历史老师发飙了。”
侯飞到外屋锅里盛了一碗清水煮土豆,随手拿了两个馒头。
又回到圆桌边,挨着秦若尘左边坐下,说:“我们班前几天不是历史测验了吗?”
秦若尘从塞满馒头的嘴里挤出一个“嗯”字。
战银好奇,抬头看了侯飞一眼,惊奇地问:“就你们那个新来的,小小只的历史老师?她还有脾气?”
“人不可貌相啊!”侯飞回了一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馒头,瞬间愣住了。“这么难吃?我看若尘吃的那么香,还以为今天换厨师了。”
许升嘿嘿一笑,“你看他?他吃屎都是香的!”
秦若尘端起碗,将最后一口汤倒进嘴里,顺下了卡在喉咙里的馒头,感慨地说:“真他妈难吃!”
侯飞幽怨地看着他,用筷子夹起那个没动过的馒头,放回了外屋地的蒸笼上。
“咱们不行换个房东吧,别学没上完,再饿死两个。”
秦若尘看了看战银。
战银点点头,说:“我托人问问。”放下碗,看着侯飞,“你还没说你们历史老师的事儿呢。”
侯飞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勉强咽下,“这他妈就是清水里加了几块土豆啊!”
李广宇呵斥道:“放屁!”
侯飞一愣,小心翼翼地问:“房东…是你们家亲戚?”
李广宇瞥他一眼,认真地说:“没喝出盐味儿吗?”
众人了然一笑。
战银一拍桌子,“你他妈想急死我啊,赶紧说你们历史老师。”
侯飞索性将筷子一扔,说:“还不是乔俊华那个愣货。前几天历史测验,他有一个题不会。就问老师那句话谁说的。老师反手回了一句我说的。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抬头看他一眼。
战银问:“到底怎么着了?”
“那孙子真就在试卷上写了个历史老师说的!历史老师气坏了,今天上课,让乔俊华那货起来讲解这道题。你们猜他怎么讲的?”
侯飞讲的很生动,大家脑海里已经出现了那个画面。
战银气急,“你他妈有完没完?”
“你这性格真操蛋!”侯飞骂了一句,接着讲:“那孙子说:”
他学着乔俊华的声调,“那天考试,我一下子想不起来这句话是谁说的了,就问了老师一句,她说是她说的,我就写历史老师说的,没想到她还给判了错,扣了分,这找谁说理去?”
他讲到这里,自己笑得前仰后合,“我们就笑啊,历史老师生气了,就拖堂到现在了。”
战银撇撇嘴,嗤笑一声:“你们班的人怎么都跟你一样,太他妈不是东西了!”
侯飞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在锦绣念了这么多年书,怎么没被人打死呢?”
战银不屑地说:“谁敢?借给他两个胆子!”
侯飞撇撇嘴,不想跟他磨嘴皮子,扭头问秦若尘,“你那天看上那个女孩儿,我打听了一下,叫徐燕,上河子乡的。怎么着?需不需要我去给你牵个线?”
“啥时候,我看上哪个女孩儿了?”秦若尘一头雾水。
侯飞撇撇嘴,揶揄道:“要不是我看到你当天的丑态,你说这句话我就信了。”
屋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起来了,齐齐盯着侯飞。
战银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侯飞,眉毛轻挑,“说说,快说说,什么样的妹子能让小道士动凡心?”
秦若尘来自农村,是被天剑峰通天观的老道长抚养长大,没人知道其父母是谁。
他摇头轻笑,“你们是没话了吗?”
张涛咧着嘴,笑道:“没你什么事儿,听侯飞讲。”
秦若尘笑着提醒他:“老大,你的牙又丢了?”
张涛在宿舍中岁数最大,所以尊称老大。
“卧槽!我牙呢?都别动,别给我踩了。”
片刻,张涛从桌子底下摸出一颗假牙,用手搓了搓,放到嘴边吹了两口,顺手安上。
逗的一桌子人大笑不止。
战银说:“我看上一个学妹,若尘帮我写份情书吧。”
秦若尘惊奇地问:“情书这东西也能找人代笔?”
“谁让你文采好,字也漂亮呢!我写的话,怕第一印象就不行,直接给我帕斯了。”
“行,交给我!”
张涛说:“帮哥们也写一份呗,我想约梅梅。”
梅梅,全名袁宝梅,高一的学妹,身高168,长相倒也算得上漂亮,按战银给出的分数,将近80分。
最重要的身份是房东的侄女。房东每个月给他们改善生活的时候,袁宝梅就会和他们一起吃饭。
“你追梅梅还用情书?”侯飞一脸惊诧,又用嗲嗲的口吻,模仿张涛的声音,“梅梅,咱们去唱卡拉吧。哥再请你吃个串。”
战银不敢置信,“我靠!这么贱的吗,老大?”
张涛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连着脖子也红了。
许升盯着张涛的脸,点着头说:“这么看的话……是真的,没跑了!”
常福说:“他整天跟发了情的泰迪似的,锦绣四中只要长的过得去的学妹,他就想请人家去唱卡拉。”
李广宇一本正经地问:“老大,这卡拉是啥玩意儿?”
众人大笑。
张涛起身,骂了一句“滚”,高昂着头,用舌头玩着刚安上的假牙,从容地出了屋子。
正百无聊赖之际。
战银坐不住了,提议出去看录像。
蓝星的九十年代,与地球差不多,街上全是私人录像厅,是普通学生在学习之余,唯一的消遣场所,台球厅、网吧、舞厅都太贵了,不属于大众消费场所。
常福拒绝了,他要学习。
剩下的五人一拍即合。
距离他们租的房子不到一千米,便有几个挨在一起的录像厅。
五人在录像厅外遇到了正在陪袁宝梅唱街边卡拉OK的张涛。
这个年代,有很多脑子活泛的人会在自己家的店铺前放上一台电视,一部自带话筒的VCD,再弄上两个音质不好的音响,就是一套街边卡拉OK的设备,五毛钱一首歌,一晚上也不少赚。
2
“老大,这就是卡拉吗?咋唱的?也请我们一人来一首呗。”李广宇的怪腔调,让围观的人都大笑起来。
张涛牙都快咬碎了。
秦若尘踢了李广宇一下,笑骂道:“你嘴咋那么欠儿呢?赶紧走,别耽误老大的好事儿。”
袁宝梅的脸红红的,轻轻拽住秦若尘的衣袖,低声解释:“我们也是刚遇到,还没唱呢。你想唱的话,我请你。”
侯飞等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朝着秦若尘挤眉弄眼。
张涛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说:“他们是要去看录像的,咱俩唱就行了,他们对这个不感兴趣。”
“你喜欢看录像?”
自秦若尘现身,袁宝梅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都没看张涛一眼。
“是啊,我们来看场录像,打发时间。”秦若尘不经意地将衣袖拽回来,“你们唱吧。”
“我也一直想看录像,只是这里边经常有社会上的人,我胆子小,不敢。要不…一起?”
张涛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他正想辙之际,眼前一亮,就在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走来两个美女。
一个85分以上,一个80分。
他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
扯了秦若尘一把,低声问:“那个170美女是不是你看上那个?”
声音虽低,但附近几个人全听见了。
袁宝梅眉头轻蹙,跟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来人。
侯飞说:“还真是徐燕唉。”
许升问:“哪个是?”
侯飞:“个高、漂亮的那个。”
李广宇看了一眼袁宝梅,推了一下秦若尘,笑着说:“缘分啊,若尘,快上。”
袁宝梅的脸上有些不高兴。
战银问:“两位学妹,唱歌还是看录像?”
徐燕瞥他一眼,有些嫌弃,冷冷地说:“路过。”
袁宝梅噗呲一笑,将徐燕的目光拉了过去。
看到袁宝梅身边的秦若尘,徐燕怔了怔。
她对秦若尘和侯飞有印象。
侯飞跟他们一届,而且他们所在的班级还是邻班。而秦若尘是锦绣四中的名人,校草级别的人物,比他们高一届。
两个人经常一起走。
她尤其印象深刻的是,前几天,秦若尘被他迷住了,愣了好一会儿。
秦若尘见徐燕在看他,便礼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徐燕也点了点头,拉着一双眼睛盯着秦若尘的80分美女绕过了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战银郁闷地说:“你不就是比我们帅点儿,比我们高点儿,学习比我们好点儿,剩下的都赶不上我们吧?为什么美女的眼睛都在你的身上?”
袁宝梅悠悠地问:“还剩下啥了?”
“他没我幽默,没我有爱心。”
“你确实挺幽默的。”
袁宝梅说完,扯着秦若尘进了录像厅,几人也都跟在后面。
战银问许升:“梅梅那话什么意思?”
许升说:“夸你呗!”
张涛气呼呼地走在最后,本想一走了之,可是又不甘心。
录像厅里已经开始放映了,是一个鬼片。
众人找到空座坐下,战银,许升,张涛三人是最后进来的,只能和最后排的几个黄毛挤一排长椅子。
秦若尘说:“老大,咱俩换换座儿吧,我喜欢坐后面。”
张涛有心想换,可又觉得丢面子,闷闷地说了句“不换”。
可没过几分钟他就后悔了,每当有恐怖点儿的镜头,袁宝梅就会捂着眼睛往秦若尘身上贴,这让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片子里还没过半,出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镜头,伴随着鬼的突然出现,袁宝梅差点儿一下子钻进秦若尘的怀里。
秦若尘能感觉到她浑身一直在颤抖,知道她是真的害怕。都是熟人,他也不好一把推开,内心非常煎熬。
后排的几个黄毛肆无忌惮,口哨打的非常响,有时还伴随几句污言秽语。
这相当于给张涛即将凉透的心脏上又扎了一刀,忍不住大声喝道:“能好好看会儿录像不?”
一个黄毛不屑地看他一眼,“马拉个币的!想清净回家去呀?来这儿干吗?”
看着五个黄毛危险的眼神,张涛心里悄悄骂了几句。
战银怒了。
他姓战,脾气和性格都随了他的姓,只有身体没跟上。
“你们他妈的吃大粪了?嘴怎么这么臭?”
黄毛不干了,薅着他的脖领子就往外拽。
许升和张涛也被剩余的几个推搡着出了录像厅的门。
秦若尘正煎熬之际,看到如此情形,拉起侯飞便向外走。
袁宝梅拽着秦若尘的衣服,跟着出了录像厅。
外面,五个黄毛已经和战银三人骂成了一团,互相把对方家里的女性都快问候遍了。
秦若尘上来劝架:“能动手不?骂的太难听,暴露素质。”
“你妈……”黄毛的龙国经典国骂刚起了头,便被秦若尘一个巴掌打回了肚子里。
巴掌声在萧瑟的夜里显得特别清脆。
侯飞惊奇:“这种劝架方式挺有效。”
个子最小的黄毛一脸嚣张模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秦若尘身前,抬头看着他,冷哼一声,“小子,知道我是谁不?”
“不知道!”秦若尘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小许多的瘦猴子,无奈地摇头。
“锦绣十三英,猴比,听过吗?”
“听过。”
猴比,真名侯英,是锦绣市富豪侯君豪的侄子,性格跋扈,个子和脾气成反比。和另外十二个名字里有英字的混混组成了一个团伙,号锦绣十三英。
“那你们还敢惹老子?”
“嘭”一声闷响,没有人看到是谁出手,但猴比的嘴已经肿起来了。
连猴比自己都没看到。
他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四处打量。
秦若尘沉声道:“嘴巴放干净点儿。”
“是你打的老……我?”
猴比的心里有点慌,他就站在秦若尘身前不足半米,却没看到秦若尘出拳。虽然天色将晚,但还不到看不见东西的时候。
秦若尘没理他,看着战银问:“怎么回事儿?”
他和袁宝梅坐在前面,不了解后边的恩怨。
战银指着一个黄毛,说:“这小子吃屎了,嘴臭的厉害,我就说了句实话。”
他耸耸肩,表示就这样。
3
秦若尘皱眉,不自觉地离黄毛远了点儿。他知道,不论因为什么,肯定是战银这个好事儿的家伙惹起来的。许升和张涛都没那个胆子。
侯飞关切地问黄毛:“咋的?没饭吃了?”
袁宝梅“噗呲”一声,没有忍住,笑出声了。马上又收住,她可没战银的胆子。
虽然她不知道猴比是干嘛的,可一看这五个人的打扮就知道,肯定没一个好人。
“老子……”被战银说吃屎的黄毛刚想出口成脏,又是“嘭”的一声闷响,将他的话打了回去。
“我说过,让你们嘴巴放干净点儿。”
“板头,闭嘴!”
猴比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他看了看板头,再看看面前仿佛没动过的秦若尘,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距离,忍不住两股战战。
“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鬼?”
他确定,刚刚那一瞬间,身前这个人飘过去,打了板头一拳,跟自己的待遇一样。
“走,必须赶紧走!”他的心里现在只剩下恐惧了,没心思再去想别的。
袁宝梅的眼睛里透露着激动,还有几分异样的光,她可是听说过秦若尘的身世,也知道他有武功在身。只是从前没见过,没有直观感受。
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原来,他这么厉害的!”
猴比说:“你看今天这事儿,你们也没吃亏,我们还有点儿急事儿,就先走了。”
他看着秦若尘,小心翼翼地问:“行吗?”
“走吧!以后记得,嘴巴放干净点儿。”
猴比带着几个黄毛走了。
张涛关切地说:“梅梅,天这么晚了,你还不赶紧回家?”
袁宝梅扯了扯秦若尘的衣襟,扭捏地说:“天黑了,我不敢回,你送我一下呗。”
“我?”秦若尘看了看面如锅底的张涛,指着猴比几人离去的方向,说:“我得去看看他们,以防万一。你让我们老大送你回去吧。”
袁宝梅有些不情愿,但她刚看完鬼片,又见识了混混的做派,心里确实有点儿胆怯,只能同意了。
战银揶揄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小子也不懂得把握。”
李广宇有些不快,“你不想去,让我去送她也行啊,便宜那小子干吗?”
秦若尘笑着摇摇头,看着袁宝梅三步一回头的背影,轻声说:“你们想多了,小姑娘心高着呢!你们先回去。”
说完,他迈步朝猴比等人追去。
旁人看来,秦若尘迈步的频率不快,步距也不大,但效率却极高。几息之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刚引动了猴比身上的因果报应,想看看结果。
提前引动别人身上的因果报应,是需要以他自身的功德之力为媒介,故没舍得多用,只是轻轻引动一下。
而此时,猴比正郁闷地向几人讲述着他的怀疑。
刚讲完,其他黄毛正惊疑之际,恰遇一孩童正在马路上小便,猴比随口骂了一句,“小逼崽子,这么没公德心!”
孩童大概十一二岁年纪,背着一个双肩背包,一看就是刚放学的小学生。
孩童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若无其事地提起裤子,溜溜哒哒地跟在五个黄毛身后。
往前走了不远,路过一个小卖铺,墙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灯牌,公用电话四个字非常显眼。
一个黄毛进去打电话了,猴比等人在外面抽烟。
小学生也进去了,拿起距离黄毛不远的一部电话机,“小六儿,集合,有多少要多少,带上东西来我家附近。”
简单的几个字,四毛钱,一分钟的话费。放下电话,就在那里挑零食。
黄毛这个电话打了很长时间,外面的小学生三三两两,聚集了足有三十余人。
小卖铺里挑零食的小学生面露喜色,出门和外面的人耳语几句。
不一会儿,几个黄毛便被慢慢聚拢的小学生围在中间了。
猴比等人聊的正欢,没注意到。
秦若尘猜测,即便他们注意到了,也不会太在意,毕竟拳打南山幼儿园,脚踢北郊敬老院是他们的长项。
忽然,一个稚嫩却又阴狠的声音传来,“砍死他们!”
小朋友们从宽大的校服里抽出砍刀,直朝几个黄毛的要害处砍,血腥的场景让秦若尘都不忍直视。
他默默地拿起路边电话亭里的插卡电话,拨通了110。
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几个小混混,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因果?他想不明白。
闲庭信步之际,又遇上了徐燕姐妹。
徐燕惊喜地说:“这么巧吗?这都能遇上?”
秦若尘苦笑,假装听不出她语气中的揶揄,揉揉鼻子,回道:“是挺巧的。”
此时的天色已经擦黑了,二女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徐燕问:“看上我妹妹了?我同意了。”
秦若尘连忙摆摆手,“别别别,我看上你了。”
“那你没机会!”徐燕听出了他的调侃,拉上妹妹回出租屋,距离秦若尘他们的出租屋不远。
锦绣四中没有学生宿舍,凡是外地来上学的学生都是在校外租房子住。
秦若尘回到出租屋,还没坐下,便接到了战银递过来的信纸。
这种信纸,他见过,是一种专门为写情书而生的信纸,上面有美丽的图案,更好一些的甚至有淡淡的香味。
张涛也早已回来了,磨磨蹭蹭地从书包里掏出三张散发着玫瑰花香味的信纸,图案也是一捧鲜红的玫瑰。
侯飞大惊:“老大,你这是下血本了。这信纸,都很贵吧?”
“三张,没几个钱。”张涛讪笑。
许升抢过来,看了几眼,诧异地问:“这东西还零卖吗?”
李广宇一把抢过信纸,递给秦若尘,“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呢?老大是谁?真能零买啊?”
训完徐升,又转头对张涛说:“给我两张,我正好也看中了一个小姑娘。”
张涛一脸为难,“真没了,我也是跟别人要的。”
侯飞切了一声,拆台道:“老大别听他的,谁能看上他啊,一个痨病鬼。”
李广宇也不恼,只嘿嘿一笑。这可不是骂人,他刚得了肺结核,请假请了半学期,刚痊愈。
4
两封情书,对于靠杂志社稿费生活的秦若尘来说,没啥难度。
洋洋洒洒,两篇没有署名的情书,不到一个小时就写好了。
没有收信人的名字,也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日子快乐且充实。半大小子,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直到一个月后。
秦若尘等人被徐燕堵在了回出租屋的路上。
徐燕的手里拿着两张美丽的信纸,“你给我的?”
秦若尘以想杀人的目光看了战银一眼。
战银一怔,随即抹了一把将秃的头顶,自豪地说:“我帮你送的,不用谢,我哥们儿是雷锋的弟弟,雷癫,就爱成人之美。”
秦若尘讪笑,“误会,都是误会。”
徐燕将情书递还给他,傲娇地说:“下次写上名字给我。”
转身,走了。
只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战银从秦若尘的手里拽出情书,“妈的,忘写名字了!侯飞,是不是你个撒币送给徐燕的?”
“我看你也用不出去,太浪费了,就给徐燕了。”
“放屁,老子在等李海霞的生日,要当做礼物送给他。”
“那你别送了,没戏!谁想要这便宜玩意儿,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滚!你懂个屁的爱情!”
秦若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侯飞,悠悠地问:“所以,这事儿是你小子干的?”
侯飞撒腿就跑,边跑边喊:“不用谢我,举手之劳!”
常福看着情书,疑惑地问:“这啥名字都没写,她怎么能知道是若尘写的呢?”
战银撇嘴,“平时不要只想着学习,脑子都学傻了。”
转眼,两个礼拜过去了。
这一日,课间操时间,秦若尘从厕所回来,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剃着青皮,脑袋正中央还有一道尺许长的刀疤。
这人他认识,绰号四狂风,是社会上比十三英名气稍大一些的混混,喜欢在学校里骚扰长的漂亮的女孩儿。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尤其是奔着他漂亮邻桌来的人。
四狂风斜了他一眼,说:“这节课我坐这儿。”
秦若尘皱眉,他看到了郝青霞焦急中带着祈求的眼神。
郝青霞是个好人家的女孩儿,不乱来,不攀比,学习成绩属于中上。
他摇摇头,坚定地说:“不行!”
“哈哈哈,还挺有脾气!”四狂风觉得丢了面子,干笑几声,继而阴沉着脸,说:“知道老子是谁不?”
“砰”,一声闷响,四狂风的嘴里流出几道鲜血,明显是牙垫破了嘴唇。
“会好好说话不?”
“你妈……”
“嘭……”四狂风庞大的身躯扑倒在地上,身边尘土飞扬。
“会好好说话不?”
“老子今……”
秦若尘“砰,砰”两脚,四狂风吐出几颗牙齿。
“会好好说话不?”
教室里一片沉寂。
秦若尘拎着四狂风的衣领,将他扔到讲台右侧,“什么时候学会好好说话了,什么时候再走!”
接下来的一节课是语文,任课老师是四中出名的“胡汉三”,真名张振魁,只因他的笑声酷似电影中的胡汉三而得名。
他看了一眼讲台下趴着的四狂风,“咋的了这是?”
秦若尘说:“做错了事,反省一下。没事儿,老师,您讲课,不耽误。”
老师点了点头,继续讲课。
这不是第一次了,作为四中四班的老师,他已经司空见惯。
下了课,秦若尘正准备再去问问四狂风,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秦若尘,信。”
他心里一阵突突,这段时间忘了还有这样一个小美女。
战银大喊:“若尘,有美女找,出来接客了。”
郝青霞的眼睛里闪着光,站起身,柔柔地说:“给我吧,我交给他。”
徐燕摇头,“不行,让他自己出来拿。”
秦若尘也顾不上去看四狂风了,紧走几步,来到门口,“谢谢,找我有事儿?”
“没有,遇上了,就给你拿过来。走了,放学去找你。”徐燕依旧潇洒。
郝青霞从秦若尘手里拿过信,长舒一口气。是九水市寄来的,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九水财会学校,女朋友?”
“九水财会学校?”秦若尘想了想,没什么印象。随即取过信,打开。
对折成一沓,足有六七张散发着玫瑰香味的彩色信纸。
他回到座位上,放到桌子上,开始读信。
若尘,见信如面。
自初三一别,已一年有余,甚是想念。
最近才从锦绣五中贺淑艳那里打听到你的地址,就迫不及待给你写信了。
不知道你现在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这个曾经的朋友。
……
字迹娟秀,信中都是回忆一些初中时候的往事。
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披肩发,清清秀秀,说话声音永远不急不缓的女孩儿。
看信末尾的署名,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名字,晓晓。
郝青霞将最后一页取出,一个大大的勿忘我,画成了一颗心的形状。
她用胳膊轻轻地碰了碰秦若尘的胳膊,“谁呀?”
“初中同学。”
“同桌?”
“邻桌。”
“和我一样?”
“没你漂亮。”
“连我漂亮都没有,还敢给你写这个?”
“没啥吧?老同学叙叙旧。”
“贺淑艳是谁?真多事儿。”
“我同桌。”
上课铃声响起,郝青霞不再问了,最后一页信纸也没还回去。
秦若尘这才想起四狂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偷偷跑了。
等下了课,已经是中午。
郝青霞说:“我们房东做饭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去尝尝?”
秦若尘摇摇头,“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她迟疑了一下,说了句:“我怕那个人再找我。”
秦若尘只好点头跟上。
战银说:“我们能不能去吃?”
郝青霞说:“改天吧。我今天没跟房东说,怕不够吃。”
“重色轻友!”战银小声嘟囔。
郝青霞红着脸,拽着秦若尘的手腕,“赶紧走,一会儿没饭吃了。”
路上,与郝青霞同村的焦战伟一直在打趣她,说女追男,隔层纱,还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
郝青霞脸上挂着薄怒,“你帮我解决四狂风,我也追你,请你吃饭,行不?”
给焦战伟弄了个大红脸,老实了。
5
这个中午,四狂风没出现。
倒是秦若尘,被郝青霞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儿用审视的眼光扫了一遍又一遍。
他吃了一顿最不知滋味的午餐。
她生怕他吃不饱,一直给他夹菜,最后结果吃的还不少。
吃过饭,又跟着一群莺莺燕燕一起上学,惹来许多艳羡的目光。
晚上放学,徐燕姐妹就等在四中大门口。
徐燕说:“你们房东做饭太难吃,去我们那儿吃吧。”
秦若尘摇头,“中午吃多了,晚上不准备吃了。”
“做护花使者感觉怎么样?”
“没啥感觉。”
“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我们想去东山上背书。”
“行,等我吃了饭来找你。”
本来说好的一起去东山背书,最后以侯飞请全宿舍去看录像而夭折,只剩下秦,徐二人。
第二日,张涛小腹疼痛,让战银给他请假。
李广宇说:“没事儿,让若尘给你把个脉,他是我们那儿很出名的医生,专治疑难杂症。”
摸个脉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秦若尘右手三指一搭,一切了然,可是又没办法明说。
“你这昨天受啥刺激了?一次两次的,不至于下腹疼这样啊。”
众人一头雾水,“啥意思?”,中国话什么时候这么难懂了?
“庸医!你能治了个屁,我去看正经医生。”张涛明显是急了。
秦若尘忍着笑,“战银,扶着老大,我们去看正经医生。”
张涛有心不想让人跟着,可是下腹又着实疼痛,没办法之下,红着脸默许了。
其中的围墙外有一家老中医,祖传的医术,据说非常厉害。
老中医只是把了十秒钟脉,笑呵呵地说:“昨晚玩小弟弟了吧。伤身体,注意节制。没什么大事儿,回去喝点儿热水,躺半天就好了。”
药也没开,众人憋着笑,将张涛送回宿舍。
他一回到宿舍便用大被蒙着头,再不露脸了。
几人朝秦若尘竖起了大拇指。
有些话,在特定情景下,不用琢磨,自然就懂了。
接下来的日子,徐燕每天都来找秦若尘一起去东山上背书。
这可苦了侯飞,本来零花钱就不多,请录像都请不起了。
他一气之下,将徐燕的同宿舍女孩儿全约了出去,看了两次录像,倒是挑起了自己人的荷尔蒙。
从此,多了几个愿意花钱请客的。
只有常福一个人默默地学习,与这个鲜活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不到一个月,都一起相约背书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到了期末,学校的氛围明显紧张起来了。
上厕所的同学步履明显加快;操场上偶尔有几个身影,也是拿着书在摇头晃脑地散步;课间休息时间再没有了嬉闹声。
只有从教学区到厕所一条笔直的从积雪中踩出来的小路,在默默地证明着学校还没放假。
这一天,徐燕无精打采地来找秦若尘。
“若尘,也许我下学期就不来学校了。”
“怎么了?”秦若尘的声音依旧醇厚且有磁性。
“家里不让我上学了,说是给我找了一份工作,在省城。”秦若尘从她的声音里感觉到了无比的失落。
“你学习这么好……”
“再好也是个女儿,我要为我弟弟出去挣钱。”
“你弟弟…”秦若尘沉吟许久,“学习很好吗?”
“不好,能不能考上高中都是个问题。”
苦涩的笑容里,全是无奈;绝望的双眼中,泪光晶莹。
侯飞说:“你俩聊聊吧,我们看录像去。”
几人收拾一下,连拉带拽,将常福也拽了出去。
宿舍里只剩下秦若尘和徐燕。
秦若尘摇摇头,试探着问:“如果……有人愿意资助你上学呢?”
徐燕的眼睛亮了一瞬间,随即又被泪光湮灭,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决堤的河流。
“没用的,他们是要我去给他们的儿子挣钱,如果我不同意,就把我嫁出去,嫁给邻村的刘三疤子,换五万块彩礼。”
刘三疤子很出名,他的大名,刘财,反而很少人记得。
因为小时候出水痘,家庭条件有限,最后虽然挺过来了,却留下了满脸坑,快四十了,没娶到媳妇。
在当地,刘三疤子的名可以止小儿夜啼。
秦若尘也知道此人,毕竟刘三疤子所在的村庄距离天剑峰也就是百里左右。
“唉……”秦若尘长叹一声,“那你……”
徐燕哭着说:“我这学…大抵是上不成了。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舍不得你。”
“离别,只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这么想,心里能好受一点儿。”
徐燕一把抱住秦若尘,将他压倒在床上。
她就压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脸埋在他的脖子上,号啕大哭。
他的身体紧绷,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好一阵子,才将右手拿起,轻拍她的背。
他感觉他体内的灵力开始沸腾了,内力运行也快了一半有余。
他知道,这个世界开始接纳他这个外来户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哭的累了,他的全身也都酸了。
她说:“保重,记得给我写信;记得以后别太老实,那样……我会恨你的;
她说:“别忘了我,一定要回我的信。”
她说:“考大学去省城吧,我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给你……”
她说:“……”
她说了很多很多,就以秦若尘那变态的记忆力,都记不完全。
她跟他要当初那封没有收信人和写信人名字的信。
他说:“丢了。”
她说:“你再给我写一封吧。”
他从战银的书包里翻出没有香味,只有图案的信纸。
洋洋洒洒,奋笔疾书。
他递给她,说:“如果生活过不去了,就把它卖了。”
“这是…一首歌?”
“嗯。”
“你写的?”
“嗯。”
“那你能唱给我听听吗?”
秦若尘从柜子里拿出李广宇刚买没多久的电子琴,插上电。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 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
他在唱,心里莫名的哀伤。
她的眼睛里除了泪水,全是崇拜。
【……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悠扬的歌声飘了很远很远。
一生都飘在少女粉红色的梦里。